锦程道：“大王请慎言。”
玄吉目光茫然地望他一时，忽地一拍脑门，朗声笑道：“误会，误会！先生这一身妆扮很像孤多年不见的故人鬼先生，孤乍见先生，还以为是故人来访，一时心绪激动，言语有失，先生勿怪。孤是想问，先生可是鬼先生之孙？”
锦程摇头。
玄吉思一回，再斟酌道：“莫非是其徒孙？”
锦程见玄吉猜来猜去都脱不出“孙子”的圈儿，坚决打断他再进一步的料想，悠悠叹出一口气，“大王是有福之人，妻妾成群、子女双全，我哪得这样的好福气。大王既称我一声故人，那我便斗胆僭越了，一别五百载，故人无恙否？”
玄吉从上到下细细审察过眼前人，不外片刻便从其眼中寻回了昔日，“果真是先生……”
眼风瞥见六夫人尚在水中扑棱，几步已往将她拽起，转身笑道：“今日先生来，孤真是又惊又喜，我们内堂去，孤要与先生饮个痛快！”
我奇道：“鬼先生还会喝酒？”
吴情无语地扯我一把，“走了，呆子！这里距内堂不外千余步，要走到他们后面不成？”
我体现赞同，丝绝不敢延误地与吴情腾挪到内堂屋顶上，料想着不外一刻钟二人便会来，果真，三个一刻钟后，他二人携手推门入堂，想来多出来的那两刻钟即是携手的时间。
玄吉斟满酒举杯道：“自先生走后，孤一直记挂先生，更是遗憾当年没能留住先生，今日能再次得见先生，孤真是……真是……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先生，请！”
我饶有兴趣地望着鬼先生，心下暗想真是不虚此行，连鬼先生用饭都未曾见过，居然能看到鬼先生喝酒，真是莫大机缘，再回神儿一想，这是锦程，并非鬼先生，约莫锦程也未想到替人便算了，酒也得替……
锦程亦举起酒杯道：“大王请！”趁玄吉仰头饮酒之际，侧头将酒泼在身后。
玄吉看着锦程亮出的空杯底，笑道：“好！先生激情比之当年只增不减，孤甚慰！再来！”
这一“再来”便来了有一个多时辰，我的倒影开始显现在锦程身后，由模糊逐渐清晰，我不禁暗自庆幸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否则现在倒影不仅是清晰的，照旧亮堂的。
玄吉晃晃手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的酒瓶，随手向地上一抛，晃晃悠悠地起身踉跄到锦程身边，“先生今日回来，孤的心里不知有多痛快酣畅！从今往后，孤与先生一同携手，这妖界就是你我的天下！”
锦程虽尽力躲酒，但总有避不外之时，一个多时辰下来，避不外的情况竟是越来越多，眼角早已挂了一抹红，听到玄吉的话，惺忪地望着他喃喃道：“携手？我当年不能留下，如今便能留下了？已往和现在有什么划分？”他曲起食指轻敲额角，“没什么差异……没什么差异……”
“自然差异！”玄吉朗声笑道，“已往我只有先生，现在我有整个妖界，先生的理想尽可一展。先生胸有丘壑，难道就宁愿宁可如此默默无闻？先生需要孤，孤也需要先生！”玄宁把手搭在锦程肩上，“回来吧先生！”
锦程眼现迷蒙，却暗觉一股犷悍的法力自玄吉掌下生出，他不及多想，屈起肘部撞向玄吉的膻中穴。
玄吉改抓为推，同时借力向后跃起，待二人落地后，隔着一桌酒菜遥遥相望。
锦程盯着玄吉，眼中无丝毫醉意，徐徐道：“大王此举未免有失身份。”
玄吉目时光冷，恍若另一个鬼先生，淡淡笑道：“先生既已离开，便不应回来，难不成先生认为上次逃脱是孤有心放过？”
锦程道：“自然不会，你若有心放我，我们也至于到今日才见。”
玄吉笑道：“先生果真是个明白人，跟先生说话就是痛快酣畅，孤只是不解，先生既如此明白，今日为何还要来？”
锦程道：“不得不来，四位大人都逃不出你的辣手，况且我？与其有朝一日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主动来，或许还能赏我一口薄棺也未可知。”
玄吉颔首道：“原来如此，先生真是会审时度势，只是先生这般狐鼠之人，听到谣言也是不辨真假的么？他们简直是死了，孤知晓时尸体已入棺，想来也并不比先生早，不外死得还真是时候，若是在五百年前就没了命，哪还能为孤引出先生，就为这识时务的‘死’，孤也一定去上柱香！”
吴情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玄吉看着默然无语的锦程，脸上浮出一丝狞笑，“先生为何不说话？是为自己的失算而懊恼么？”他很清楚要尽快处置惩罚掉鬼先生才对，却依然忍不住引他不停诉说心中所思所求，自己再一一驳倒，这种猫戏老鼠带来的快感让他着迷不已。
锦程颔首道：“不错，简直痛恨，你是恶蛆一般的小人，纵然我这样的狐鼠之人，也深以与你曾经为伍而羞惭。”
玄吉静默一时，嘴角带笑地拊掌道：“不外才五百年，先生居然修出这样一副仁侠正义的心肠，真是让孤另眼相看。先生于孤，亦师亦友，孤能有今日，先生的教导功不行没，甭说孤是恶蛆，就是再难听些，孤也受。昔日先生曾说过，‘欲成大事者不行有慈悲心，尤其是对化友为敌的人’，孤可是一刻都不敢忘。”他的周身无风自动起来。
锦程哑声笑道：“果真是进益了，何等无耻的事情在你嘴里都能理直气壮起来，那想来你对杀先王这件事也是能泰然自若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