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冬日的大连，天空如洗，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海的咸香。雪花悄然落下，笼罩了都市的屋顶和街道，似乎为这座都市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线。街头巷尾，行人步履急遽，手中的热饮散发着缕缕白烟，与周围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
沈婷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雪花轻轻飘落，她轻轻靠在汪雨的肩头，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沈婷微微叹了一口气，内心有些不舍，她喜欢这样的冬天，喜欢和汪雨一起在这里渡过的每一个清晨和夜晚。他们一起在厨房里做饭，听着油锅里发出的“滋滋”声；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影戏，外面的寒风吹得窗子“咔咔”作响，而他们在屋子里温暖得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两小我私家。可是，这一切即将结束，家里人敦促沈婷回去的电话已经接连打来了频频。
“明儿我得买票回去了，我外婆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了。”沈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舍。
“放心吧，票都已经给你买好了，后天下午的。”汪雨随口回应道。
“什么？”沈婷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震惊，“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我们到大连的那天啊。”汪雨解释道。
沈婷心里嘀咕着，刚到就快快当当给她买好了回程票，汪雨这是多想自己赶忙走人啊？这么想着，心里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快：“你就不能提前跟我只会一声嘛？”
“我原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汪雨看到沈婷的眉头慢慢蹙起，意识到自己的美意似乎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便实验着改变话题：“别生气了，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婷满怀期待地问，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线。
“明儿你就知道了。”汪雨微微一笑，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
第二天清晨，汪雨轻轻叫醒了沈婷，他们先是一同下楼吃了早餐，尔后，汪雨带沈婷来到四周的一家花店。汪雨挑选了一束康乃馨，温柔的粉色花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感人，他微笑着对沈婷说，要带她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沈婷随着汪雨上了出租车，车子徐徐驶向郊区。一路上，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开阔，都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了身后。车子最终停在一片宁静的墓地前，沈婷下车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肃穆的墓碑，肃静的气氛令人感应一丝凝重。沈婷转头看向身旁的汪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她未曾见过的悲悼。
汪雨拉着沈婷的手，带她走到了一块墓碑前。那座墓碑上，刻着字迹清晰的铭文：“先室毛慧言夫人之灵”。墓碑上还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容貌极为感人，沈婷发现这位女子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与汪雨相似的神韵。
“妈，我来看看您了。”汪雨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叫沈婷我跟她一起来看您。”
汪雨蹲下身，将手中的花束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墓碑前，语调温柔却掺杂着一丝哽咽：“妈，我想您了。”
沈婷转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汪雨那双透着深深伤心的眼眸上。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慰藉，只是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想要将自己微弱的力量通报给他。在凛冽的寒风中，两人并肩站立，双手相扣，似乎在用相互的温暖抵御外界的严酷，两小我私家在冷风中静静地伫立了许久离开。
在大连的这段时间，沈婷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感应自己与汪雨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近，相互心扉的敞开，使她感应内心那扇曾经紧闭的门，开始徐徐开启了一道漏洞。透过那道漏洞，她似乎能感受到幸福的甜蜜气息，渗透到她的每一个感官。
带着这份甜蜜，沈婷踏上了归途的旅途。火车的轰鸣徐徐响起，就在列车即将启动的那一刻，她的心头却突然泛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惆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连离开的脚步都尚未迈出，却已经开始了对某人的想念。
“同学，这似乎是我的卧铺吧？”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沈婷的沉思。
沈婷顺着声音抬头，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几秒钟，猛地站起身来，却一时没注意到上铺的床沿，直接磕了上去。剧烈的疼痛迅速传来，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她歪着头，眼中满是困惑和疑问，颤声问道：“你……你……你……怎……么上来了？”
汪雨放下手中的行李，走到沈婷面前，温柔地伸手给她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声音里带着一丝挖苦：“怎么，被撞成结巴了？还疼吗？”
沈婷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她一把抓住汪雨的胳膊，毫无预兆地咬了下去。汪雨痛呼一声，立刻缩回了手臂。
“你咬我干哈？”汪雨怔怔地看着沈婷，一脸的不行思议。
“疼吗？”沈婷正经地问道。
“虽然疼了，”汪雨指着刚刚被咬出来的那两排牙印子说道，“你属小狗的啊？”
“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沈婷理所虽然地回道。
“那你怎么不咬你自己？”汪雨一时觉得有些无语。
“我又不傻，咬我自己干嘛？”沈婷淘气地做了个鬼脸，拉起汪雨的手臂，轻柔地摸了摸刚被她咬的发红的地方，又继续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上来了呢？”
“我爸让我回上海过年，不外呢……”汪雨话锋一转，接着跟沈婷说道，“我计划先去南京玩两天。”
汪雨其实并不是想去上海过什么年。自从母亲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过年了。他决定去上海，只是想能跟沈婷更近一些，方便晤面。
“随你便，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沈婷的语气平淡如水，但内心的喜悦却掩饰不住。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目光微微一闪，“你订酒店了吗？”
“住你家啊。”汪雨理所虽然地回道。
“虽然不行了，你想什么呢。”沈婷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沈婷不愿意让汪雨去她家住，并非因为家里没有地方，而是她感应心虚。究竟，把汪雨带回家，无异于将自己的工具引见给家长，这让她感应不安。尽管作为大学生，谈个恋爱也算是正常的事，但对于沈婷而言，明目张胆地带着恋人回家，照旧让她感应有些局促。究竟，在老一辈眼里，这样的举动往往意味着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到时候就说我们是普通同学么。”汪雨猜出了沈婷的记挂，继续说道，“我相信，咱姥姥姥爷心地善良，一定会收留我的。”
沈婷白了汪雨一眼，回道：“哪来的咱，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婷其实是希望汪雨能住她家的，这样不仅晤面方面，还能省下不少开支。然而，现在他们都已经不是玩“过家家”的年纪了，以前，随便带个男孩子回家玩，家里人不会想太多。但如今，她要是带一个男生回家，家里人还能像以前那样认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吗？
汪雨的软磨硬泡最终照旧让沈婷妥协了，她勉强同意了让他住在自己家里。两人下了火车直奔住处，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婷却又开始打退堂鼓了，“照旧去酒店吧？”
“别啊……”汪雨一边回着沈婷，一边按响了门铃，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满头灰白的老妇人泛起在门口，见到沈婷，立刻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嘴里喃喃自语：“哎呦，我的小乖乖，你可算回来了。”
由于带着口音，汪雨对老人家的话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确定这位应该就是沈婷的姥姥了，于是，他笑容满面地打起了招呼：“姥姥好。”
老人家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汪雨，从上到下审察了一番，然后用南京普通话问道：“你是哪位？”
“我叫汪雨，是沈婷的同学。”汪雨灵巧地回道。
“婆婆，我……同学……东北的，来南京玩两天，”沈婷此时紧张得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那个……能不能让他在我们家住两天？”
“好的呀，没问题的呀。”外婆推了推手边的行李，热情地招呼汪雨进屋。
沈婷没料到一切竟如此顺利，她心中的担忧似乎多余了，原来在外公外婆眼中，她始终照旧个未长大的孩子。
“外公呢？”沈婷进屋后没看到外公的身影，便问道。
“去菜市场买菜了，一会儿回来。”外婆一边回覆着沈婷，一边招呼着身边的汪雨，“来，孩子，快坐下？”
“那个，外婆，我从老家给您二老带了些特产，您尝尝。”汪雨刚坐下，又立刻站起身来，从行李中拿出几盒包装精致的礼品递给来外婆。
“哎哟哟，来就好了，带这么多工具干什么呀，真是的，乱花钱。”外婆接过礼物，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她上下瞅了眼汪雨，点了颔首，赞许道，“这小孩，真懂事，个子又高，长得还悦目。”
沈婷没想到汪雨竟然是有备而来的，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回哄老人家开心，这又是送礼物，又是一口一个“外婆”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的外婆笑容满面，心里满是欢喜。
就在他们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外婆从外面搬进来一个形似圆锅的工具。插上电源后，这工具就开始发红发烧了起来。沈婷伸手触摸，立刻感受到一阵温暖从手心通报开来。
沈婷好奇地瞥了眼新添的物品，忍不住问道：“咱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工具？”
“另有一个呢，等晚上睡觉时，你们俩每人一个，放到房间里就不会那么冷了。”外婆微笑着回道，“你爸怕我们冷，特地买了这个。”
每当外婆提起孙继平，总是难掩满脸的厦悦，似乎他的名字自己就是她生活中的一抹灼烁。她在熟人面前，总是尽心尽力地赞美这个女婿，说他人品好，又体贴又孝顺的。沈婷心中认可，孙继平简直配得上外婆的赞誉，他不仅一直在照顾她这个“拖油瓶”，还无怨无悔地资助照顾她的外公外婆。即便沈婷的母亲常年在外，孙继平依旧毫无怨言地支付着。
吃完饭的时候，孙继平如往常一样来抵家里，他带来了沈婷喜爱的零食和一些家庭用品。沈婷照例喊了一声“爸”，两人有的没的闲聊了几句，便再没有了任何交流，这两年，他俩的对话是越来越少了。
十多年已往了，沈婷与这个所谓的“父亲”依旧保持着距离。在她的心里，孙继平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始终只是个外人——一个虽比陌生人更熟悉，却远不如家人亲近的存在，一个完完全全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