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刚照旧晴空万里,转眼即是乌云满布,雷声轰鸣,顷刻间,便有大雨而至。
秦淮河上,雨水溅起水花,一条乌篷小船艰难前行,靠近一座画舫时,画舫上扔出一条绳索来,乌篷小船上的船夫接过绳子,套在了船头的木柱子上牢固住,随后即是冲着船舱里喊道,“令郎,到了。”
油纸伞被撑开,一身男装的左弗拿这油纸伞,望了望眼前的画舫,张灯结彩,雕梁画栋,果是闻名南京的一绝,认真是精致。
只是这康安郡伯着实可恶,明知自己是女子,竟还约自己来这等烟花之地晤面,也不知安得是什么心思。
椿芽探着头,往船上瞧,见那半掩着的窗里,女子皆着轻纱罗衣,脸上一阵发烫,然不住轻轻啐了一口,小声道:“呸!不要脸!”
“她们就是以此为生的,衣着端庄岂不是扫兴?你愤愤不平个什么?”
左弗倒还好。古代为妓者大多是没了生路或者被人拐来的,是属于穷苦公共,倒也不用歧视。
“你便留在船上吧,不用随我一起进去。横竖我这名声也欠好,也无人娶我,倒是你,以后照旧要嫁人的,这等地方进去不得。”
“大女人说得是。”
陈观鱼走了上来,“椿芽女人就留在这儿看着船吧,不要随意说话袒露了女子身份,否则与你家大女人名声欠好。”
椿芽虽是个女男人,但心思却是细腻,见左弗与陈观鱼这样说,也知必须得留小我私家在船上做后应,即是点颔首,“女人,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船看好,若是有什么差池劲,你就赶忙跑出来,跳上船咱就逃。”
左弗笑了,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道:“就你机敏?行了,行了,快会船舱去,别淋了雨得风寒。师父,咱们上去吧。”
“嗳。”
陈观鱼应了一声,即是在对方船夫的资助下上了船,然后伸手将左弗也拉了上去。
待上了船,便有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来,“道长和女人来了?伯爷已在里面等着了,快随奴家进来吧。”
“女人”二字咬得极重,显是故意的,这让左弗对这个康安郡伯的恶感又多了点。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拱手,道:“有劳妈妈了。”
好修养!
老鸨子不由悄悄赞叹了一声,只是转念又有些好奇。
这女人到底是真有修养照旧心大呢?一般良家女子哪里敢来这儿赴约?她不由抬眼审察了下左弗,只见这女人身量极高,竟是比大多男儿还要横跨一个头来。而那面容……
其实长得还不错的,只是过于英气了些,少了些女儿家的娇媚。而现在她手撑油纸伞,一袭青衫外罩着同色系的薄纱褙子,若不是提前知道她的身份,只会当这是个俊俏秀气的哥儿。
只是……
这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薄纱竟也能如此挺括?
老鸨心里惊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带着左弗到了船舱门口,便道:“伯爷,道长与左家姑……令郎来了。”
“进来吧。”
慵懒的声音响起,似还酝着醉意。
“吱嘎”一声,老鸨推开门,做了个“请”的行动,笑着道:“道长,令郎,请进。”
左弗迈步进去,一个做工精良的屏风将视线盖住,丝竹洞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女子舞动的身影透过屏风隐隐约约闪现着。
上好的降真香香味若隐若现地传来,左弗不由感应一阵可笑。
降真香乃香中隐士,适合超脱万物的隐士使用,具有宁神之效。而如今这隐士之香却是飘散在这秦楼楚馆内,认真是讥笑。
绕过屏风,见一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半倚在软枕上正朝自己望来。
左弗微微蹙眉。
男子生得极好,五官恰似镌刻出来般,极为硬朗。可就是这样一张悦目的脸却让左弗生出几分厌恶来。
男子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绝不避忌的审察,嘴角含着的笑意,令左弗感应不适。
只是今日不是来打骂的,有些事还需忍耐。想到这里,她即是抱拳行礼,“见过伯爷。”
不卑不亢,口气带着恰到利益的距离,男子的眉扬了扬,还未等观鱼行礼便道:“免了吧,坐。”
声音很好听,带着酒精晕染后的沙哑,落在人心尖,有种细微的迷醉感。
左弗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即是走到男子下首边的一张矮几前,弯膝而下,跪地而坐。
一串行动是那样云淡风轻,那样理所虽然,似乎眼前的男子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不是什么高屋建瓴的伯爷。
一群莺莺燕燕都看傻眼了。
这女子胆可真大啊!
而孙训珽则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左弗,这女人认真是胆大。不光敢来这儿赴约,居然还敢在自己跟前如此随意?
再观她容貌。
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眉毛不描而乌,未施半点脂粉的脸显得洁净透亮,肌肤莹莹如玉,似有光泽闪动般,竟是看着很舒服。
也不是很丑嘛。
不光不丑,还颇有风情,只是大多男儿喜欢女子娇弱,不喜这等容貌而已。
孙训珽在心里下个结论,眼神里透出的兴趣越发浓厚了。他也不开口说话,只这般看着左弗。而左弗也似乎老僧入定般,腰杆挺得笔直,双目平视前方,显得十分傲然却又很规则。
气氛似凝结了般,还站在那儿的陈观鱼心里悄悄叫苦。
奶奶!
这可是伯爷啊!你好歹也热情些啊?
他不敢怠慢,生怕惹恼了这位活阎王,忙将手里的工具递上,笑着道:“伯爷相邀实乃我师徒二人荣幸。这是我徒儿准备的一些特产,还望伯爷笑纳。”
“有意思了。”
孙训珽坐了起来,招招手,一群女乐舞姬立刻起身退下,室内变得平静。
“我让你来这儿赴约,明明是羞辱你,你却还准备了厚礼,左家小娘子,你到底是心大呢?照旧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左弗望向孙训珽,一字一句隧道:“伯爷到底想要什么,不如直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