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战战兢兢上前，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似是有些羞涩，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将有些兴起的肚子遮起来，然后跪下磕头，“给，给大女人磕头。”
左弗瞳孔微微一缩，忙道：“快起来。”
略一思忖，道：“千户所里像这样肚子兴起的孩子有几多个？”
现场突然缄默沉静下来。
虽说昔人无法用后世专业术语描述出大肚病，但发病的原理却是晓得的。
太穷了，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是恒久没吃的造成的大肚子病。一旦孩子肚子兴起来，那离着死亡也不远了。
“明显兴起来的总有七八十来个。”
白百户接话道：“具体几多得查过才知道。”
“尽快去查，准备一间大屋子，这些孩子我要亲自照料。”
“啥？”
陈汝平千户再度傻眼了。
堂堂一个千户家的千金竟是要去照料军户家的孩子？
军户们也很惊愕。
在他们的想象里，千户大人家的女人就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会学问不稀奇，可亲自照料他们这种下等人，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各人放心，我师父知道怎么治这些孩子，你们把他们交给我，定会妥善照顾的。至于吃的也不用担忧，我会让人开小灶另做的。”
于二又哭了，又磕起头来，“大女人慈悲，小的给你磕头，小的给您磕头了！”
“别磕了。”
左弗制止了于二，亲自将人扶起来，望着于二凹陷的双眼，蜡黄的脸，不由叹息，“国朝养士二百多年，厚遇念书人，却是负了你们啊……”
一声叹息令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睛，有人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些军户眷属纷纷掩面，先还哭得很小声，徐徐哭声就大了起来，转眼即是连成一片，就连陈千户，白百户这几个聚敛阶级也是红了眼，侧头偷偷抹去泪水，只觉心里苦涩。
他们这些投军的不是天生不知廉耻，也不是孬种。实在是世人太轻视他们了，甚至说出了“好男不妥兵”这样的话来。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们流干血后还要流泪？！
从国朝初万亩良田酿成现在两千多亩，那些官老爷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可曾想到他们？！未曾！他们未曾想到！他们不光想不到，还要歧视他们，说他们是下贱胚子！他们这是做错了什么？！
左弗缄默沉静着，任由这些人失态着。憋太久了，都发泄下吧，不发泄出来，这支队伍将永远麻木，永远没有血性。
哭声越来越大，有人甚至抱在一起痛哭着，天空的骄阳灼烁而炽热，但这片炽热却是驱不散人们心中的悲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徐徐小了下来，见各人情绪慢慢稳定，左弗便道：“各人不要怕，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保证！这些日子各人尽管敞开肚皮吃，我父亲也在市场上采买了一批粮食，等各人把身子养好，咱们再练习！陈千户！”
“卑下在！”
陈汝平下意识地改了称谓，似是很自然的事。左弗没什么王霸气，但这种同情军户的心让他感应温暖。
“从现在起，每个练习军丁每天都加牛奶一杯，身体极虚弱者……”
左弗拿起安素粉，“再加一杯这个，也是用开水冲调的。另有从今日起，若是给我看见有人喝生水，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罢即是拿起一瓶打虫片，“喝生水肚子里会长虫子，晚点每家每户都来我这儿领这个药，吃了把虫子拉下来，身子慢慢就能结实起来。”
“虫子？”
陈汝平的眼睛又酿成了蚊香圈，可随即他又哆嗦了下。他突然感受自己今天问得太多了。这些工具是青一道长送来的，道长又是活神仙，自己这样问来问去的，岂不是显得自己不信神仙？
“嗯，这个说起来庞大，等这药吃下去，拉出虫子后你们就明白了。总之，生水不许喝，必须烧开后才气喝。河水，井水使用前也必须用明矾打一下。另外，不要让我再看见有人随地巨细便，人要活得康健，就要保持洁净。”
说话间她又弯腰捡起一块硫磺皂，“如今天真热，稍微烧点热水就能洗澡。这个叫硫磺皂，能清洁身体，沾了水搓一搓就能搓出泡沫来，晚点回去，都听好了啊！”
左弗板起脸，十分严肃隧道：“有一个算一个，都用这硫磺皂把自己洗一遍，头发也不能落下！若是让我明天闻见你们身上有异味，这些师父送来的粮你们就别吃了！”
“啊！”
众人惊呼，可想想又觉放心不少。大女人对他们有要求这才正常，否则凭什么给他们白吃这好的饭菜？虽然这要求有点离奇……
“衣服能穿的都给我回去用开水煮一遍，破的烂的都直接给我扔了！不费那水！布料晚点师父还会送一批过来，不用怕没衣服穿！小孩，女人都得给我穿整齐了，咱们是大明的军人，不是叫花子！另有，练习军丁晚点去吏目那儿领练习所用的衣服和鞋子，就是这些……”
军户们的眼睛也都成了蚊香圈。不光发粮，还给衣服给鞋子？这些衣服面料看着真好啊，就是式样咋这么怪呢？另有那鞋子……也一样怪怪的，为啥两个鞋子长得纷歧样呢？
古代的鞋子是不分左右的，所以军户们觉着离奇也正常了。再说，有着时代差距在里面，在昔人眼里这些寻常的现代品显得离奇那才是正常的。
“陈千户，你与李吏目将工具数量都核对下，这些盐一家先分一斤，剩余的先放堆栈里。将士练习，少了盐可不行。布匹按人头算，先确保每家的女人小孩都能做一套衣服。过两天师父又会送一批纯色的来，到时再分给其他人。”
“是！卑下领命！”
“另有这些滋补品和药物，你给我找个屋子妥善保管，这些工具是治好大肚病的要害。”
“是，千金！”
陈千户抱拳道：“千户所另有好些空的屋子，晚点卑下便命人扫除出来……”
顿了下他又问道：“千金，那学堂得弄几间？”
左弗直接懵逼，“几间？有这么多适龄的孩童？”
陈千户摸了摸自己鼻子，讪讪道：“我们这儿的孩童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