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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死亡时间

第十四章

最佳死亡时间 卜九九 2550 2019-07-04 17:19:33

  当飞机平稳航行后,即墨疲惫地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不知不觉又滑过脸颊,她叹了口气,睁开眼,抬起手揩掉泪水。就在这时,她听到坐在她旁边的人在用英语和她说话:“一上飞机我就发现你神情悲痛,想必遇到什么伤心的事了吧?”

  即墨转过脸,只见一个银发老人正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她分辨不出她是哪国人。从外貌看,这位老人约莫七十岁的样子,但她优雅得让人受惊。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衫,下身是一条白色亚麻面料的九分裤,外面披着一件及膝的黑大衣。右手戴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黄金手环,左手无名指戴着一个绿宝石戒指,高尚的头上装点着一顶浅黄色大沿帽,炯炯有神的双眼上卡着一副黑框眼镜,小巧的耳朵上挂着一副珍珠巨细的金耳坠。嘴上搽着深红色口红。她的脸上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但却一点也没有减损她的雍容华贵。有这样一位端庄雅致的老太太坐在身边,并用抚慰柔和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即墨伤心的心情一下子焕然一新。她对着老人微微一笑。

  “你会说英语吗?”老人又问。

  “会。”即墨轻声回覆。

  老人喜出望外。于是这一老一小就用英语攀谈起来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流泪吗?”老人问。

  “我父亲去世了,”即墨回覆,“而我刚刚获得消息。”

  老人缄默沉静了,她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看着即墨,同时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孩子,我随时都在准备迎接这一刻的到来,”老人用温文尔雅的平静声调说,“死是生的一部门,这是每小我私家一定的结局。你可以伤心,但不应该太过。”

  “谢谢你。”即墨回握着老人的手,谢谢地说,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老人只是笑眯眯地望着她。即墨看着老人的眼睛,突然发生了一种想倾诉的激动。于是,她轻轻地放开老人的手,重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前面,像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说:

  “我十八岁去哈佛求学,自今后再没见过他,因为我不能原谅他不忠于家庭。我结婚时,也没有见告他,我认为他没须要、也没有资格知道。可是,他却突然离开了我。当他离开我时,我才知道我一直深深地爱着他,正因为爱,所以我始终不能原谅他年轻时的所作所为。”

  老人接过话,慢条斯理地说:“婚姻是一种社会职责,但是爱却是一种精神所需。你的父亲没能忠于家庭,也许只是因为他和你母亲之间的情感不是他精神所需的恋爱。孩子,任何时候,恋爱都是自由的,一小我私家永远都想不到在他的一生中,他会在何时遇到何人,爱上何人。”

  即墨若有所思地听着。

  “我推测,他们一定没有离婚,虽然总是吵喧华闹,却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老人又柔声细语地说,“在沉沉的暮年悄然而至时,他们一定冰释前嫌,并不知不觉爱上了对方。”

  即墨认真地体味着老人的话,不禁转过脸看了她一眼。老人嘴角微微上扬,眼带笑意,也用柔和的目光望着她。老人的目光有一种镇静的作用,使与她对视的人感应心情平静。现在即墨即是如此。她觉得老人说得很对。她虽然多年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但从母亲给她打电话的那种悲痛欲绝的口气和父亲病故后她昏厥不醒这两方面判断,他们在暮年也许真的走进了相互的内心,并成为了相互的手杖。

  “没什么是不行原谅的。”老人又慢条斯理地说。她先是摘下帽子放在膝盖上,然后也把瘦削的身体放在椅背上,使自己的坐姿尽量舒服一些。很明显,她要和身边的这个一见如故的女人说点知心话了。“我是法国人,出生在巴黎。十九岁那一年,我去美国旅行,在纽约的大街上遇到了一个比我大十七岁的男子。见他的第一面,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恋爱。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里、眼里全是他。我喜欢看他的那张粗犷却不乏英俊的脸,喜欢听他爽朗的笑声,喜欢闻他身上的那种威士忌混淆着烟草的味道。但遇到他时,我已经和另一个男人文定了,而他却刚刚成为鳏夫,他那英年早逝的妻子为他留下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讲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笑了,露出满口镶嵌的整齐而雪白的牙齿,“你猜厥后怎么着?我们私奔了。是的,我们逃到爱尔兰,在一家小教堂举行了简朴的结婚仪式。婚后第二年,我们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漂亮可人的小女孩。第三年,我们一家三口搬回纽约和他的儿子团聚了。也就是这一年,我兴起勇气带着我们的女儿回巴黎探望双亲,却并没有见到他们。母亲和父亲拒绝见我,因为我给他们丢脸了,他们既不能容忍我的轻浮,也不能原谅我的不肖,而且当父亲得知我和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美国人私奔的消息时,他就把我的名字从家族名册里划掉了,并起誓立誓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虽然,这些都是我厥后才知道的。当我得知父亲和母亲的决定时,我就不计划再给他们添麻烦了。从那以后,我一直生活在美国,一次也没有回过法国。我和我的丈夫一共孕育了五个孩子,加上他的那个小男孩,一共是六个孩子,三儿三女。我们一生相敬如宾,过着很是和气幸福的生活。

  在我五十岁的那一年,我的丈夫因为肝癌过世。我和小儿子搬到了意大利。我们在意大利旅居了三年,也就是在第三年的圣诞节,我收到母亲的来信,她说父亲想见我。我预感应不测,以为父亲快不行了。你知道,当父亲的一旦顽强起来,想消除他的偏见比崩解一个原子都难。所以我一直认为,想让他原谅我,除非到了他的最后审判到来的那一刻。因此,收到母亲来信的第二天,我便马不停蹄地从意大利回到法国。但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好好的,他虽已年过八十,但身子骨依旧硬朗。他让母亲写信给我,只是想告诉我他原谅了我,而且他想见我。那之后,我就一直住在法国陪伴在他们身边,直到父亲去世。父亲在临终时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早早地原谅我。其时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孩子,有时一小我私家应该抛弃立场和倔强,没有什么是不行原谅的。人性所在,无不例外。学会宽容,明白理解,才是一小我私家一生需要实践的真知。请原谅爸爸的执拗和偏见。’”

  老人不说话了,她掏出一块手帕,抬起眼镜,轻轻地揩了揩眼睛。即墨探过身,把手放在老人的膝头,轻轻地摩挲着,以示慰藉。俩小我私家缄默沉静了很长时间。老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现在,她脸朝窗户,看着外面飘浮的朵朵白云。即墨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脸上却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您知道和您文定的那位男子厥后怎么样了吗?”只听即墨又打破了缄默沉静。

  “虽然知道。”老人转过脸,微笑着回覆,“他很快就和别人结婚了。面对这种事情,男人要比女人理智许多。但他的婚姻并不幸福。我想即便和我结婚,也不外乎是这个结果,因为我们并不相爱,是门第把我们捆绑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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