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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明

第82章 散伙酒

牟明 自身小卒 2209 2019-03-27 20:05:00

  就在山包上的周秦川忙着剃须修面,整理仪容,以免被人误会成贼匪被轰出去之际,山下的客栈里,一张方桌上摆着四盘菜,鸡鸭鱼肉正好一样一道。

  方桌四边,各有一只碗,一双筷,一个白瓷酒杯,四条长凳上,各坐一人。

  非年非节,普通人家能吃上这么一顿殊为不易,本当推杯换盏、笑语连连才对。

  可在座四人现在却既不动筷,也不说话,气氛颇为沉闷。

  良久,身着蓝色直缀的文士才端起酒杯:

  “诸位,在下无能啊,自今日起,这家客栈再付不起人为,是我对不住你们。

  大常、小段,今晚这桌酒虽是散伙酒,却无需客气,放心,酒水管够,咱们不醉不归。”

  说罢,一仰脖,把杯中酒干了。

  脑袋大脖子粗,一看就是伙夫之人,和另一个身形瘦削,一脸精明相的伙计,赶忙端着酒杯起立,口中连称不敢,也随着把酒喝了。

  最后这位老者神情庞大,左右看看,轻叹一口气,最后照旧干了酒。

  气氛并未因这次敬酒而热闹起来,四小我私家喝完酒之后,各自默默吃喝,客栈的大堂再度寂静下去。

  酒入愁肠愁更愁,情绪降低,喝酒就更容易醉。

  果真,不多时,那伙夫就开始左右摇晃,又自斟自饮了一杯之后,“咣当”一下,趴在桌子上不再转动。

  瘦削伙计一看,赶忙站起来,冲青衫文士一拱手:

  “东家,既然大常不胜酒力,我照旧把他送回村子里去罢。”

  “去罢去罢,路上小心些。”

  文士也不留人,挥了挥手。

  “谢过东家,谢过东叔。”

  伙计头一低,钻到伙夫腋下,将他架了起来,两人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走出客栈,向南边地村子而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文士自言自语:

  “大常酒量不浅啊,今日怎地这就醉了?”

  “他孑然一身,手艺虽好,却不愿背井离乡出去找活计,离了客栈,连个去处都没有,怎能不醉。”

  老者低声咕哝。

  文士轻叹,“唉,都是我的错。”

  “令郎,客栈经营不善,咱们本就没有几多银钱,你干嘛还要多发他俩一个月的人为?”

  待两个伙计完全消失不见后,老者絮絮叨叨地开始诉苦,语含责备。

  “东叔,我知道你心疼银钱,可大常和小段,都在咱们客栈呆了好几年,干活也勤勉,请不起他们是我没本事,不多赔偿些,我心里不落忍啊。”

  文士抿了口酒,夹了箸肉,嚼吧嚼吧说道。

  “令郎啊,你叫小老儿怎生说你是好。”

  东叔手指虚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知道自家这位令郎向来都是如此,待人大气,不看重银钱,如今身陷困境,却照旧不改这个脾气。

  “莫急莫急,东叔,来,这些酒菜可好,别浪费了,眼下没有外人,咱爷俩边喝边聊。”

  文士却不动气,乐呵呵地敬了东叔一杯酒。

  “令郎,既然客栈难以为继,不如爽性将之关了,也省得还要往里垫钱。”

  东叔左思右想,犹豫了一会儿,方放下筷子进言道。

  听到此言,原本还笑眯眯的文士脸色一整:

  “东叔,此话再也休提,你知道这间客栈的来历,若真关了它,我有何面目去见亡故的家父。”

  文士姓赵,名子桐,这间客栈是从其父手上传承下来的,他能考上生员,全亏得其父用从客栈里赚来的银钱供养。

  虽说穷文富武,但说实话,若是家里没有点钱财的话,这书也是读不起的。

  拜师要送束脩吧,念书要买书吧,习字要买笔墨纸砚吧,这些哪里少得了银钱的劳绩呢。

  等你念书有成,欲走科考之路,那么赶考的路费就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可以这么说,若无这家客栈,哪里有堂堂的秀才相公赵子桐。

  他考上生员之后不久,其父病逝,那时东叔就建议把客栈关了,要么转手他人,以便专心念书应举。

  可赵子桐不愿意,这家客栈承载着他的童年影象,和对父亲的情感。

  如今生意萧条,遣散伙计那是迫不得已,但要关了客栈,他不宁愿宁可,也舍不得。

  “可是令郎,若不关客栈,老朽担忧县里有人会借机举事于你啊。”

  东叔幽幽说道,之前县里就曾有传言,说他家令郎从事贱业,不宜再占着稟生的名额。

  此时的大明,虽然分士农工商,但只要不是娼优皂隶等贱业身世,都可以加入科考。

  进学后,若不做官,也不太会干预干与小我私家之前从事的行业。

  不外此时文为贵的看法逐渐抬头,一般做了秀才,特别是一县的稟生之后,若非士农身世,多数都市同之前的身份撇清关连,至少是外貌上的关连。

  赵子桐默然,他虽然知道东叔是替他着想,为他担忧,而且这份担忧也不是毫无依据。

  他最近一次去县里参见恩师,恩师就曾提点过他,有人专程说过,他赵子桐身为圣人门生,却去卖汤弼店,实在有辱斯文。

  恩师装傻充愣,搪塞了已往,作为一县教谕的恩师,打打太极乱来一时照旧可以的。

  就怕传言流传一广,恩师顶不住压力,这稟生的身份就有点堪虞了。

  身为稟生,每月有禄米可领,虽然富贵不了,但是供他和东叔吃用,照旧够的。

  这些腐儒,赵子桐恨恨地想道,除了学那长舌妇挑衅是非,一点实事都不会做。

  凭本事赚钱,怎么就有辱斯文了?

  赵子桐的看法历来有些激进,这也许就是他考中秀才后,科举之路不太顺畅的缘由。

  父亲遗留下来的工业,赵子桐可不愿意败落倒闭在自己手上,哪怕被腐儒攻讦,失了稟生身份也在所不惜。

  只是如何生计就成了摆在赵子桐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要是恩师抵不住压力,自己一旦失去稟生身份,没了禄米,可怎生是好。

  此时大明立国不足百年,政治尚算清明,不像几十年以后,一旦得了秀才,就有人打破头的带着田地来投靠,想要藉此免去已然尴尬重负的税银。

  此时的秀才,往往因为念书赶考花费太多,反而落个寒酸清贫的下场,穷秀才一词,简陋也是此时开始流传的。

  只有成了县府两学的稟生,由朝廷供养,生计方能好些。

  赵子桐一阵头痛,他为人豪爽大气,有古之侠风,偏偏不善经营,看来得好好想想措施,或是找人请教一二,把客栈的生意弄上去才行。

  若是客栈生意能有起色,只要能解决自己和东叔的生计,他赵子桐就不怕失却这稟生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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