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禾？你居然在这里？”
李夜墨猛然转过身，叫出小羽士的名字，两行泪水奔涌而出。
没等中年道人反映过来，这个老瘸子已经以快得吓人的速度，把自家小师父抱在怀里。
虚禾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从前的稚嫩软糯褪去了许多，多出了些儒雅随和、道骨仙风来，可李夜墨照旧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他师门的老五——不会轻功，专修道法的五师弟虚禾。
“老爷爷，您是谁？我似乎并未曾见过您。”虚禾从李夜墨怀里挣扎出来，面上还带着错愕。
李夜墨擦了擦眼泪，将五师弟仔细端详了几番，将相认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要去杀宁王，这是天大的关连，最好就这么孤零零的，别再把祸事招引到自己深爱的人身上。
李夜墨正色道：“我是你大师兄的祖辈，你师父的故友，早年间多有往来，那时你才刚被你师父收养，只有巴掌巨细，我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了，虽然多年未见，你的眉眼却是没有变化，因此才我可以认出来。至于我，你可以叫我夜先生。”
虚禾瞧对方的面容确实和自己的大师兄有几分相像，似乎就是大师兄老了数十岁的模样，心中信了几分，加上虚禾是个道痴，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心思，躬身行了一礼，将李夜墨请到后院说话。
中年羽士也识趣没跟过来，挑着门帘，一只眼向后院焦急张望，深怕老瘸子会害自己的小师父。
李夜墨目光扫事后院的大树，大树下的石桌石椅，心中无限感怀，他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就是在这个后院里渡过的，三仙观就是他的家。
虚禾先开口问：“夜先生，您是大师兄的祖辈，所以是想问大师兄的事吗？”
“他已经死了，我知道。”
李夜墨轻叹一声，“虚禾，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来翠屏山，也许你还不信我，所以我也不问你师父他们在哪，只问你师父和几位师兄都还好吗？”
虚禾摇了摇头，“夜先生，大师兄的事您知道我就不多言了，而我确实也不知道师父带着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去了哪里，他们原来是准备带上我一起走的，可我原来也不会轻功，索性就留在了道观里，柳先生原本是个游方的医生，路过此处就和我学了道，您问我师父师兄，不是我不愿答，是真的不知道。”
李夜墨问：“你二师兄肖百川在山下有家室，妻子孩子都在，难道也一同离去了？”
虚禾答：“嗯，一起走的，究竟是莫名惹上了大麻烦，不跑也是没措施，二师兄与我差异，我一向深居简出，江湖中基本没人知道油壶道人另有个五门生，所以您一叫出我的名字，我就已然信了八分。”
这话纯属李夜墨自己多问，上山的途中，他就向着肖百川家的偏向远远看过，肖百川的家是离翠屏山最近的一个院落，如今已经是一片破败，屋顶都塌了半边。
李夜墨只觉得胸中憋闷，长舒口气，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加起来不下千两，“虚禾，这些你留下，以后过得好一些！”
虚禾将银票又推回去，轻笑着说：“夜先生，您叫我过得好一些，却没问我现在过得怎么样。”
李夜墨哑然，“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虚禾望着他，徐徐道：“有时候会很想念师父和师兄们，其他时候已经过得很好了，我很满足，不需要此外工具来增添幸福了。”
“对不起。”李夜墨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虚禾递给他一块手帕，“夜先生，我总觉得你是我很相熟的人，也许是因为你长得确实太像我大师兄了，不外我照旧要劝你一句，除了大师兄，我师父和其他师兄们都还在世，只要在世，总有相见的一天，若是在世不能相见，死后也会相见，不要太过伤感了。”
李夜墨点颔首，嘱咐道：“你若是以后……”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李夜墨本想嘱咐小师弟遇到问题可以找自己，可又想到只要远离江湖，今后就能平平安安渡过今生了，来找自己反而会被牵连进是非里。
“夜先生，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了，好好在世！”
“嗯，谢谢夜先生。”
李夜墨拄着拐漫步离去，穿已往前殿的门帘时，柳羽士冲他尴尬笑笑，然后迫切火燎跑向自己的小师父。
转头看了眼这有些滑稽的场景，李夜墨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默默祝愿：“小师弟，带着我们那份，一定要好好活！”
出了三仙观，李夜墨运转九霄踏术，到师父阮经亭从前叫徒弟们买酒的桃花酒庄，买下一坛酒，又到后山十几里的癞头那买了只烧鸡。
说来也是可笑，生意寡淡的桃花酒庄，店掌柜几多年如一日地诉苦快要关门大吉了，头生烂疮的癞头，每天都耷拉着脑袋，一副快死的模样，这些小人物都还在做着从前的事，李夜墨看到他们，模糊间竟觉得一切都没改变，但反过来，看他们这些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好汉，再过不上从前的日子了。
买好这些烧鸡和酒，李夜墨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没有要去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三仙观没有师父了，而五师弟持戒清修，似乎早早就预示了会和众人分道扬镳，五师弟过上了远离江湖的生活，不相认是对小家伙最好的掩护。
犹豫再三，李夜墨折返到肖百川曾经居住的院落，随处是厚厚的浮土，杂草比人都要高，这里是几兄弟已往常来的地方。
肖百川的妻子是个好嫂子，李夜墨是肖百川的师兄，但一样也管她叫嫂子。
从前翠屏山上生计困难，多靠肖百川伉俪接济，只是肖百川不外是个樵夫，他妻子也不外是纺织些布匹换钱的农妇，没有多余的闲钱，最多是给山上送一些吃食。
几个半巨细子，每天习武，早上吃完饭，一个时辰就饿到走不动道。
几兄弟关系极好，在山上吃不饱时，经常偷溜到肖百川家蹭吃蹭喝，嫂子拿不出顶好的酒肉，但米面粗粮嫂子从不惜啬。
李夜墨一小我私家坐在肖百川的院子里，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李夜墨把酒肉摆在一截颓圮的土墙上，自己席地而坐，一手烧鸡，一手酒，边吃边喝了个痛快，痛快酣畅到仰天大笑，痛快酣畅到涕泗横流！
“师父，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五师弟，咱们不会再缺钱了，我有的是钱，不会再吃割嗓子的粗粮了，我买了酒和肉，你们会回来吗？哈哈，这酒可真辣啊！”
而远处的三仙观，一个小人儿正坐在道观的屋顶上，怔怔望着自家二师兄的小院，“大师兄，是你吗？”
张重明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晚安包子，呸，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