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出游

　　艳阳高照，东风清朗。

　　痕迹换过一身洁净衣裳，废了好阵子功夫，总算给小染哄乖了。眼看着小丫头鼻尖抽个不停，早先已经哭到哽咽，打嗝不止。痕迹不得其法，只能平静的陪在旁边，连笑话都不敢说了，就怕噎着小女人。

　　幸亏确定他没事后，小丫头自己开始恢复，要真指望痕迹去哄，八成小女人都要气得跺脚，背过身去，压着声线吼上一句“令郎你快让开啦。”

　　雨过天晴。

　　痕迹无需再陪着小女人静默，拉着人冲去书房，“红袖添香”去了。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两排齐整的书架放满了书，看其成色，简陋是自上架后就没怎么翻过了。

　　书案一角放着几摞应当是以往应试文章编集而成的册子，无一例外，都是最上面一册在二三页的位置有明显的折痕，可见主人对这些位置的文章照旧极为喜爱的。然后有紫檀的笔架，可能是某一名窑生产的青花笔洗，一方说不得也是四台甫砚某一园地的砚，儒雅深沉。规则搭在砚边的墨条，应当也是配得上这一屋子“部署”的佳品。

　　痕迹有种碰一下都是对其侮辱的挫败感。

　　沉了口气，痕迹走到案后，小染已经铺了信纸，着手研磨。审视片刻，痕迹视线落向边上的铜镇尺，刻着“君子三端擅一名，秋毫虽细握非轻”的句子。痕迹只觉着写的好，教人振聋发聩，也刻得好，所谓铁画银勾。

　　抿嘴笑了笑，就凭适才这一句“评点”，有些配得上这座屋子了。

　　小染一直有在看着自家令郎，注意到他富厚的心情变化，都忘了自己还处在伤心中。

　　“墨好了。”小染提醒了一句。

　　痕迹回过神，挠了挠头，撇着头看向小染：“我要不要去洗个手？”

　　小染眨巴着眼睛，“令郎，这是写给老爷的信，你不能跑啊。”

　　痕迹微滞，苦笑不已，听过种种遁术，敢情在他这里另有个“洗手遁”。

　　甩了甩手，顿生一种泼墨英气，“小染，拿笔来。”

　　一支精致小楷湖笔递了过来。

　　痕迹眼皮下垂，视线压了下去，落在素净信纸上，半晌无字。遂咬笔沉吟，盏茶功夫，提笔始书：“老陈同志敬上……”

　　小染迷糊着，不大认得全字，却也知道“爹爹”二字的，可是令郎没写啊。

　　不及提醒，痕迹已经吆喝一声，收笔吐气，“可以了，待会你送已往。”

　　“啊？”小染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因为有几个实在分不清是完整的一个字照旧几个字，所以数目在十五到二十个之间。

　　这哪里是写信嘛。

　　“令郎，就这样了？”

　　痕迹停笔，正色道：“不成么？”遂逐字念道：“老陈同志，你好，我在家一切都好，务念！”

　　小染手指头摊开收回，确认着最后的字数，与适才自己数的数目对了对……

　　回过味来，粉拳盈盈一握，藏在背后去了。抬头看已往，痕迹已经绕过书案，到了临窗的矮榻上，半躺着休养精神了。

　　小染呆了呆，放弃了挣扎。

　　不管怎样，这也是令郎第一次给老爷写的信了呢。

　　老爷收到后，一定会很兴奋的！

　　……

　　……

　　小染带着信件出去不久，桂春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了痕迹跟前，说到：“令郎付托的事情，申秋出去做了，可能要三五天才有结果。”

　　痕迹现在的心思都在怎么应付去府学的事情上，点颔首体现知道。关于念书，竟然都找不到一小我私家念叨念叨。这也说明没个引路人，要想读好书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适才片刻的休憩里，痕迹将过往所有关于念书的片段都回忆了一遍。除了几句青楼楚馆的歪事并再无他物，更别说些许应试文章。并是去年得了秀才身份的应试文章，这会他都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真叫人怀疑他的秀才身份来路不正。八成这背后有老陈同志的“面子”摆在里面。

　　大昭承平近两百年，根子里许多工具其实已经开始腐竹，当今天子虽有大决心，但天灾人祸，到头来也只能缝缝补补，拆东墙补西墙。很难杜绝洁净营私舞弊的运动，依着陈修洁的身份，给儿子走个后门也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了。只需在后面的乡试里压上一两届，也就无人会在意痕迹到底有几多墨水了。两届也不外六年，对十七岁的痕迹来着，也是一个足够的“酝酿”历程了。

　　况且秀才只是走上仕途的起点而已，录取要求还不是很高。陈家究竟出过二甲进士，文运几多照旧能遗留一些下来的。

　　痕迹挠了挠头，别过头与桂春问到：“往常我都读什么书？”

　　桂春鼓着眼珠子，尬笑道：“令郎，我来这边时间还短。”

　　痕迹瞪了他一眼，转而道：“出去探询探询，最近益国都里的念书人有没有组织什么聚会会议，踏青春游的。探听明白了，回来跟我说，再帮我想个措施打入敌人内部……”

　　桂春听得懵懂，挠挠头，复述了一遍后急遽赶了出去。

　　痕迹莫名有些心烦，离开软榻，小心翼翼的踱步到了书架跟前，随意抽出几册书，都是四书五经，以及种种针对的集注。摊开几页，呃，都是繁体字，还没个标点符号……

　　好吧，我天生不适合念书啊。痕迹将书籍都放了回去，从内里的“暗盒”里取出一本《狐言情缘》的话本小说，抻出舌头嘬了右手食指，津津有味的翻阅起来。小碎步一挪，一屁股歪在了椅子里。

　　……

　　清风徐来，莺啼杨柳。

　　一早，益国都门并被一众青衫挤了满当，侯着进城的小贩让得远远的，既有畏惧，也有几分羡慕。城门司巡守士兵对于这些大爷面上讨着笑脸，心里却不知又是怎样的怨愤，倒都掩藏极好，恭送着青衫大爷们上了马车，沿着官道而去。

　　缩在最后的马车檐下，挂着显目的陈字。益国都里能够用这个字，自然是那位陈通判，因而城门司将官脸色都收了许多，生怕惹了这位臭大街的通判令郎。

　　痕迹往常很少加入这种念书人之间聚会会议，事实上真正自诩念书人的念书人，不愿意请他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念书人，那些巴望着跟他扯上关系的念书人，大多又畏惧他背后的通判府，纵然有心，却也无力。直接导致他在益都文林都没几个熟悉的面孔。这一趟，其实也是厚着脸皮过来，刚刚种种表露出来的，已经可以预见人家并不接待他。

　　随着过来的申秋，脸色比他这少爷还要难看：“令郎，要不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你这杀才。”痕迹骂到，“本令郎往年念书不成样子，八成是给你拖累了，看来小染说的没错，你惯会哄着本令郎吃喝玩乐！”

　　上了官道，马车偶尔有些颠簸，申秋缩在角落里，委屈道：“令郎，你了冤枉死我了，前些年劝你念书，大棍子没少打我。”

　　痕迹斜了一眼已往，“……”

　　申秋缩了缩脖颈，笑脸道：“以后不敢了，一定好好劝令郎念书。”

　　痕迹摇摇头，“念书是不行能念书了，不外究竟头上顶着个进士爹，至少举人这一关得过一下。我听说考了举人，就可以捐官了，就是不捐，老陈以后爬到省部大员，按例也能恩荫一子为官，有个举人头衔，起步不会太低嘛……”

　　申秋哦了一声，心下五味杂陈，敢情令郎也会想这些的啊，以前那些棍子也没白挨，往深了想，隐隐想落泪了。

　　“令郎，平常咱们老爷也不怎么跟国公府那边来往，这次怎就想起来请令郎已往游园了呢？”

　　痕迹手里折扇拍了拍手，笑道：“令郎我使了些银子，要了张帖子呗。”

　　申秋惊坐起来，眼珠子瞪了起来，正色道：“令郎，你可是要好好念书的人。”

　　痕迹扇子挥了已往，“过几天我就得去府学念书，认不得几个同窗还怎么混？每月交上去的文章也得找个枪手啊。这可是事关通判府面子的大事，出银子怎么就不是好好念书的人了？”

　　申秋哑然，缩了回去，没再说话。

　　痕迹又增补道：“再说了，但凡你小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我带着你这书童已往，上课我去签个到，需要交学业的时候，你小子泼墨一二，本令郎也就能应付已往了。”痕迹无比哀怨的看了申秋一眼，俱是嫌弃。

　　申秋无奈，黏在车厢上，一滩烂泥状。

　　申秋刚回来，倒是不知道痕迹让桂春去探询的事情。

　　痕迹往后靠了靠，摇了摇手里青扇，说到：“旁人眼里，我痕迹可不就是个二世祖，关于这点，我倒不觉着有什么不合适，事实如此嘛。不外，该有的总要争取一下，我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真正的念书人……”

　　痕迹眼色悠悠，申秋闻声看了过来，突然有种看不透的感受了。转而小奚奴自己笑了笑，目色熠熠，心道“看得透就不是他认得的令郎了。”

　　车轮滔滔，行进了近一个时辰停了下来，痕迹的马车落在最后，待他下车时，前方已经不见什么人影了。

　　入眼，是一座绿色草场，周边搭了不少看台，简陋是个演武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