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防不测,咱准备了两道诏书。”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住悲痛欲绝的情绪,伸出哆嗦的右手,扭腰向身侧的明黄色靠垫下面摸去。
或许是他近日连续失眠导致的精神模糊,上半身竟不小心歪倒了已往。
朱棣眼疾手快,急遽起身,箭步上前,恰幸亏朱元璋倒下之前,托住了其肩膀。
接着,朱高煦已赶到榻前,与朱棣一左一右架着朱元璋坐了起来。
“咱没事。”
朱元璋挣开朱棣与朱高煦的手,扭头看着身侧那直径两尺有余的靠垫,示意朱高煦道:“高煦,把垫子下面的诏书拿出来交给你爹。”
朱高煦应声而动,将那块靠垫抱至一旁,便见两道卷好的诏书正并排放在一起。
待朱棣从朱高煦手中接过诏书之后,朱元璋说道:“棣儿,这两道诏书,是咱亲笔所写,为原稿,复稿已存档备查,你打开看看。”
朱棣微颤着双手,徐徐打开其中一道诏书,他看完上面的内容,当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将其卷了起来。
至于站在旁边的朱高煦,却是体现的很老实,没有凑已往偷看诏书的内容,但他从朱棣脸上适才浮现的神色判断,此诏书应该确立了朱棣的皇位继续人身份。
等朱棣看完第二道诏书,却是充满了疑惑,抬头看了一眼朱高煦,接着又看向朱元璋,似乎有话想问。
朱元璋看出了朱棣心中的不解,未待其发问,便开口做了一番简朴直白的解释。
“棣儿,不瞒你,咱选你继续基业,一方面是因为你自身,另一方面是因为高煦。为了制止日后你诸子相争,咱只好提前将一切部署妥当。所以,咱百年之后,皇位你坐,你百年之后,位子要传给高煦坐。”
随后,朱元璋扭头瞅着朱高煦,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高煦,咱接下来会以高炽生来便有脚疾为由,封爵你为燕王世子。”
“皇爷爷,孙儿愚钝才疏,不堪大用——”朱高煦连忙道。
“别空话,听咱说完。”
朱元璋绝不留情的出口打断了朱高煦的自谦。
朱高煦无奈,只好低头称是。
“咱如此做,朝中一定会有质疑之声,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咱计划先任你为直隶校尉,统率锦衣卫的一个千户所,监察直隶境内行政、司法、民生要务等官员,纠察直隶境内一切非法之徒,积累声望,然后咱再派你去北平,取代你爹统领边塞军务,建设功业。”
朱元璋此话一出,朱棣与朱高煦皆大吃一惊。
此等举措,无疑是向文武百官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即是朱高煦将今后成为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一名皇孙!
如今的直隶境内有应天府、苏州府、扬州府、凤阳府、松江府等十四个府级行政区,是大明此时最富足的地方,也正因如此,这里很容易滋生贪官污吏及乡里恶霸。
在此之前,由于锦衣卫有非法辱虐囚犯的行为,以至于朱元璋下诏焚毁了种种刑具,将内外刑狱从锦衣卫职责中破除,交由法司处置惩罚。
但是,为了给朱高煦铺路,资助他获得民间黎民的好感与积累声望,朱元璋绝不犹豫的决定重新启用锦衣卫捉拿审讯、监押刑狱之权。
“咱设立直隶校尉就是为了吓唬那些心思活络的官员们,不要以为朝廷储位未定,就可以乘隙谋取私利,中饱私囊。”
朱元璋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抬头看向朱棣,继续道:“咱让高煦任直隶校尉,就是要告诉天下官员,棣儿你绝不会为了坐稳储位而与那些腌臜之人妥协!”
直隶校尉可以监察直隶境内行政、司法等一应官员,还可以纠察直隶境内一切非法之徒,权力比宋初的开封府尹还要大!
实际上,朱元璋此举,在某些通晓唐宋之史的文官老臣眼中,即是变相的把皇太孙的名头赏给了朱高煦。
因为在宋初,任开封府尹者,多为事实上的储君,究竟开封府是那时朝廷的首府衙门。
“皇爷爷,孙儿年幼,恐难担此重任。”
见朱元璋目露期盼之色,朱高煦本不欲忤逆,但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
“古时‘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咱记得你是洪武十三年冬月生,虚算起来,今年已有十四岁,举行加冠之礼也未尝不行,怎能算是年幼?”
朱元璋说到此处,似乎生出些许兴致,精神较适才好了许多,立即部署道:“过阵子,咱便让礼部选个吉日,把松儿(韩王朱松)、模儿(沈王朱模)、高炽你们的冠礼办了,然后再册命你为燕世子。”
不给朱高煦反映的时间,朱元璋紧接着说道:“高煦,你先下去,咱有些话,要单独对你爹说。”
朱高煦恭声称是,灵巧的退了下去。
目送朱高煦离开,朱元璋从怀里掏出那份千字建言利弊书,伸手递给了朱棣。
“这个工具你收好了,以后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朱棣敬重的接过利弊书,却没有就地打开,而是贴身收了起来。
“现在只有咱父子俩,咱想问你个事。”
朱元璋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爹请问,俺必如实回覆。”朱棣态度敬重道。
朱元璋看似随意的问道:“若咱百年以后,由你继位做天子,你计划如何看待你年老的孩子们?”
此话,看似在唠家常,但仔细推敲,却另有所指。
朱棣精明老练,瞬间明悟了朱元璋此问的深意,当下不假思索的做了一番回覆。
“俺会抚育他们长大成人,然后依靖江王故事,将年老诸子封为郡王,享亲王之制,诸女封郡主,享公主之制。”
朱元璋先是“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又问道:“咱要求你继位之后,前十年与民休养生息,严禁大规模对外用兵,你可允许?”
“爹的要求通情达理,俺没理由不允许。”朱棣面露憨相道。
“扶咱起来。”朱元璋话头一转,突然命令道。
朱棣虽心生疑惑,却不敢犹豫,连忙搀扶着朱元璋站了起来。
“跟咱去奉先殿。”
朱元璋抓紧朱棣胳膊,生怕后者跑了,阴冷静脸道:“咱要你对着列祖列宗,把适才对咱允许的话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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