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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深闻鹧鸪

第九十四章 生不逢时(6)

江深闻鹧鸪 覃浠 1800 2019-11-28 00:39:08

  也许母亲从嫁入裴家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要孤身一人。裴子晗甚至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的走投无路才会让母亲在那个花一样的年华就斩断所有的情丝,今后对过往烟云缄口不提仿若从未经历。

  若不是奶娘找上门来,也许裴子晗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母亲幼时的玩伴,更不会在碰到王子服时那般狼狈。裴子晗险些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腿,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塌沿。

  母亲就那样直愣愣的盯着天蓬,时不时地会把目光投到窗棂上,似乎是要透过那有些透明的窗户纸,看到天庭上去。

  母亲苍白着一张脸叫她去拿箱子里的紫色罗裙,许是怕她忘记了是哪一条,母亲还特地嘱咐:“你外公送我的那件。”

  其实母亲大可不必费这口舌解释,那样绚烂的紫色裴子晗到如今也只见过那么一件,衣角处绣着一叶两叶的百合,美得有点扎眼。加上箱子里的熏香,只闭上眼睛还以为面前捧着的是一盆百合。

  母亲去世之后,裴子晗很久都没有碰过紫色的工具,连带着百合也一并拒绝,也包罗百合做的安神香。为此煎熬着夜夜惊眠,每每起夜,菁菁都市在一旁坐着为她顺背问她这是何苦,她总是摇着头苦笑着重复母亲当年的话:“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菁菁总是递已往早就温着的茶盏叹息:“那又与女人何关?”

  每每说到此处,裴子晗都市想起那年初雪的夜晚,她和母亲坐在紫色的苍穹下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回转的人,然后母亲坐在她的床边含着泪问:“子晗,你会原谅母亲的,对吧?”

  当年她闭着眼睛,在黑暗里默默地流泪。在母亲看不见的位置,她坚定的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菁菁每每说完,都市看到自家女人目光深远的摇头,偶尔还会听到那一声叹息的回覆:“不会,永远不会。”

  菁菁总会毫无头绪的反问:“什么?”

  和当年一样,裴子晗那边始终都没有回覆。

  那抹奇幻而迷人的紫色,成了母亲心中难以割舍的牵挂,也成了裴子晗心中最大的心结。以至于每每想起母亲在世时经常拿出来观摩再不舍的将衣服塞到箱子底,以及母亲眸中含泪几欲痛哭的神情,裴子晗都觉得心如刀割。

  可惜当年的稚子总是天真的一针见血,以至于裴子晗每每回忆起往事都觉得心如刀割。

  “母亲怎么了?”

  “无事。”

  “可母亲眼睛红了。”

  “无碍。”

  “母亲为什么总抱着这衣服?”

  “这是你外公在母亲出嫁前塞给母亲的妆奁。”

  “那母亲为何不穿?”

  “待哪一日母亲归了离恨天子晗可要记得替我穿上。”

  “为什么一定要穿这件?”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说到底,母亲照旧怨的。怨她今后余生都在裴府守着活寡,当年曾经有喜时那般风物的日子也一去不返了。

  每每想到这里,裴子晗的耳畔就响起母亲当年的哭泣:“子晗,你会原谅母亲的对吧?”

  裴子晗有些落寞的低下头去,若不是她生来是女儿身,怕是往后母亲在裴家的日子也不会那般委屈,也更不会因为祖母欺压再孕而郁郁而终。

  她从未诉苦过母亲,只是在诉苦着自己,若自己从未出生或者投胎为男儿,也许母亲就不会日日守着那件紫色的罗裙流泪,更不会在弥留之际仍要带着它一同回去。

  说到底,她才是害死母亲最直接的凶手。

  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她拒绝百合,也算是处罚自己也算是警醒自己,切莫忘了当初母亲的遗憾。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干雷,打断了裴子晗所有的思绪,不多时哗哗的雨声便接踵而来。

  那个往日看起来甚是悦目的紫色苍穹,如今正隔着瓢泼大雨朝她挤眉弄眼,生生的破坏了以往那种寂静神秘,随着雨滴碎落的另有母亲和她心中那个寥寂而充满希望的夜。

  在那个黑夜里,她与母亲肩并着肩坐着,遥望着绚烂的星空等着有人打开那早已落锁的二门,朝她们飞驰而来,右手抱起她左手牵着母亲笑着一同走进内室。

  可是,她们等了一整夜,直到辰时二门打开,也没见到一小我私家影。

  裴子晗有些呆傻,突然发现自己早已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想来母亲也该是一样的。裴子晗突然觉得有些讥笑,这么多年让他们翘首期盼的人,到底是谁?

  思君不行追,不知何时归。

  也许她们这些年等的,只是一个不归人。

  在病榻上缱绻的母亲突然毫无征兆的咳嗽起来,打断了裴子晗早已飘远的思绪。裴子晗忙把茶脊亓痰盂拿出来放在母亲面前,待母亲咳完,她在屋内昏黄的烛光看已往,乳白色的痰盂底冷静一抹鲜艳而耀眼的红。

  父亲没在,外公没在,就连院子里可以说上话的下人也被母亲前些日子遣散了,这晚,硕大的院子里竟只有她和母亲两小我私家。

  也许很快,她就要一小我私家了。

  裴子晗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年外公坐在北方小院的台阶上回过头来和她说话的情形:“要记得啊,如果一定要经历离别一定要早早的离别,因为晚一点就没措施好好离别了。”

  她抬起头来,艰辛的将罗裙举过头顶,然后看着母亲硬撑着起床为自己梳洗妆扮。

  “母亲如此妆扮这是要去哪里去见谁?”裴子晗记恰当年她是这般问的。

  母亲答的很是随便,语气轻轻却带着无数情感:“回家,回家去。”

  “母亲的意思是我可以见到外公了吗?”裴子晗记恰当年她自己喜出望外的问道,着迷于要见到外公喜悦的稚子没能看到母亲拿着木梳停在半空的手。

  那之后她真的就见到了外公,却永远的失去了母亲,以及那年的初雪和当天紫色的苍穹。

  母亲始终也没有回覆稚子的问题,只是停了手上的行动,转过头来背对着铜镜,一字一句的说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然后又叹了一声:“以后你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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