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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深闻鹧鸪

第九十一章 生不逢时(3)

江深闻鹧鸪 覃浠 2158 2019-09-28 01:29:11

  裴子晗的眸中闪过一丝悲悼,想说出口的话终究照旧消散在那幽幽的叹息中。

  谁省,谁省,今后簟纹灯影。

  或许每小我私家都市这样矫情吧,失去之前总想着疏散,疏散之后却又想着团圆。总是忽略手里最珍贵的事物,为赋新词强说愁。

  现在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只希望如果未来自己先走一步,萧萧还可以像如今这样笑得肆无忌惮,活得开心自在。

  虽然喝了安神助眠的药,可裴子晗依旧毫无睡意。因为畏惧吵到隔邻耳房守夜的萧萧,裴子晗格外小心的从帷幔里探出头来,清冷的月色毫无遮掩的照在靠窗的桌子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召唤。

  裴子晗蹑手蹑脚的走下床去,拿起桌上尚未干枯的笔墨,开始给萧萧写信。

  她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被看到,也不知道会不会让萧萧在以后的日子里徐徐遗忘。

  她只知道,此时现在,她只想好好的和萧萧讲一讲这么些年她心里的话。

  她不想像母亲一样,这么些年竟一点只言片语也不愿留下。只留她一小我私家,猜着母亲的心思活了这么多年。

  提笔的时候,她的眼前浮现出萧萧那略带婴儿肥的笑容。

  “萧萧,你可知我为什么会给你取这个名字?想来奶娘是同你讲过的。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也终有一日要划分,只希望你可以笑着离别。

  “世上的路有千百条,有人爱走阳关道,有人偏要走独木桥。每小我私家都有每小我私家能走的路,也有自己心里的小故事。

  “萧萧,别管别人怎么想,做你自己就好了。因为做别人眼中的自己太累了。

  “人生苦短,实时行乐吧。”

  萧萧和菁菁对于裴子晗来说到底是纷歧样的,菁菁于她而言是长姐,是这世上最温暖最坚实的后援,而萧萧,则是那个需要她掩护的小妹妹。

  那个辉煌光耀明媚耀眼的笑容,让人真的不忍心有一点玷污。所以,她才会在自己想说知己话的时候,绝不犹豫的推开萧萧。

  因为她的世界太过糟糕太过黑暗,她不忍也不想就这样颠覆一个小孩子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理想。

  黑暗是她生活的主色调,但萧萧的不是。

  她的路还很长。

  每每看到萧萧站在自家母亲旁边聊天说话的时候,裴子晗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的瞥向那里,目光中透露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羡慕。

  她甚至自私的想,若是她的母亲还在身旁,哪怕只是什么话都不说的躺在病榻上看着她,她或许也是愿意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的母亲,早在她五岁那年的瓢泼雨夜里,就撒手人寰了。

  裴子晗有些伤心的抬起头来,窗户纸上仍旧是清明一片的月光,却怎么也看不到“呼作白玉盘”的月亮。

  小的时候总以为所谓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都是李白信口胡编的,每次当她立在窗前想抬头看月亮都只能看到米白的窗户纸时,她总是愤愤的诉苦说诗仙骗人。而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在她身后轻拍她的脑袋,笑她呆傻。

  “这个床啊,自然是说院落里井上的围栏啊。”

  然后母亲把她轻柔的搂在怀里说:“只要我们子晗好好用饭好好吃药,总有一天子晗也可以站在院子里仰头看没有窗户纸阻挡的月亮,写一首绝唱千古的诗。”

  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

  所以她总是很努力的用饭,哪怕明明没有胃口,哪怕饭菜里的那些油水会在她的胃里翻山倒海几个时辰不愿消化,她都市很努力的吃下去。

  所以她会疯狂的念书,甚至打着体弱不宜女红的幌子,疯狂的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不分黑白的看着写着,甚至还要做些批注。

  就连裴子轩科考的书她也全都看过,包罗外公这些年打着种种名义给她送来的医书她也都一一看过。

  只是为了防止外公这口气就这样松下去一病不起,她总是明里暗里对外公表达她不喜欢看医书的想法。

  她不想再蒙受一次划分。

  她总是私心里想,也许这样,外公就会无可奈何的照顾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一直守在自己的身旁,端着药碗捧着医书养着自己就这样走完这一生。

  可最后,外公照旧离开了,带着对她一万分的舍不得和那句“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的无奈,走过了那座奈何桥。

  一碗孟婆汤下肚,今后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只余她一小我私家孤零零留在这世上,重复的蒙受着这些生离死别。

  故去的人依然年轻,在世的人却早已斑驳的仿若老人。

  裴子晗的目光划过不远处悄声滴答的更漏,定格在墙上母亲的画像上。

  这十年来,无论她如何变,在哪里干了什么,画中人的样子始终都是一样,甚至连灰尘都不愿意惠临一下这幅画,竟连母亲手里的白手绢也都和曾经一样,白得令人瞩目。

  以至于有段时间她真的愿意相信,母亲始终都是在的。就在她的不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保佑着她平平安安。

  只不外她们母女二人阴阳相隔,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但她始终愿意相信,那种相互的牵挂是永生永世的。以至于那段时间她的心中一直有一种力量,一种精神,让她经常会听到母亲在哼家里的小调,母亲的喜怒哀乐,那些心情都历历在目。

  她都记得,她舍不得忘。

  她还没有写下那旷世的诗句,还没有去井上围栏旁看月亮,还没有读完这天下所有的书,还没有实现母亲当年的诺言,她怎么敢忘!

  更漏滴答的声音突然间突入她的耳朵,让她刹那间清醒了意识。这才发现自己的笔尖不知何时已经停留在纸上多时,低头看去,只见那张她写给萧萧的信上开了一朵努力绽放的墨梅,含苞待放却没有像样的花瓣和花蕊,只是空有其表的绽放在本不应绽放的位置,白白遮住了裴子晗那一片殷切而伤心的心意。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笑着离别吧。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可老天到底是连这样告此外时机都不给她,她略微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纸张被攒成一团之后,将它抛弃在纸篓里。

  正准备起身上床休息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不远处打更:“三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知是不是她先入为主,照旧睡意惺忪间的模糊意识,她似乎看到了窗户纸那边有阳光回暖,有鸡鸣犬吠,一片生机盎然。

  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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