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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第二十六章 有趣之人与无趣之人

白露点苍苔 霜雪人间 3192 2019-02-13 18:54:21

  太和观观主朱庸是个有意思的人。

  此妙人之评语照旧凌霄阁长老吴晋延下的,此人昔年也是个喝多了便脱了衣服沿着宁安县绕城河裸奔的主,其一笔花鸟曾与山石道人相媲美,厥后他的头颅被宗晅倒悬在了抚云宫的大横梁上,此乃后话。

  然而妙人朱庸活了下来,不仅如此,后年的秋天照旧其第一百二十年大寿。朱庸此人欠好山水花鸟,酒与明月,独爱临碑。不仅如此,他还将据传为子陵君一篇《君子六德》给专程拓成了碑,以石雕巨龟驮着,华美堂皇地陈在太和观山门前,搞得来往之人曾误以为他乃子陵君的门生。

  子陵君登位为帝,自不行能有门生;而朱庸又是如何在浩劫中活下来的,世人众说纷纭,各自有其臆测。他是个嬉皮笑脸的好人,就如同一只嬉皮笑脸的大蜘蛛,一边织网将众不相干之人聚集在一起,一边嬉皮笑脸地让网中之人各自都以为自己得了利益。

  是以天底下修仙门人之众,各家虽盘根错节亦偶尔有些琐屑零星之事,这么些年的八卦之洪流,唯独太和观傲然物外。

  他亦是个有才之人,当年吴晋延因率众反抗宗晅被活活吊死,妖族派了人到太和观问朱庸的意思,人家问他,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朱庸一听明白了,这哪里是在问他的意思,他哪敢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将自己门中祖师爷留下来的一柄汉白玉拂尘给人家送了已往,只道,自己爱花鸟,爱临碑,欠悦目也不中用的匏瓜一个,你们该怎样便怎样吧。

  宗晅收了他的拂尘,笑了一笑,便没理他。

  厥后山石道人将宗晅率领的一众妖兵逼到了断潮崖边上,双方僵持数十日,照旧朱庸带着小门生摸已往烧了妖族残部粮草,令其大北四逃。他的小门生在此战中坠崖身死,他也自此失了一条腿,对此,天枢门明素青长老颇为不屑地将之称为墙头之小人,而更多的仙友对此是怀了窥探的敬佩。

  当年你的至交被人家吊在大梁上的时候,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太和观广场上都是朱庸临的碑,他临也临罢,又十分喜欢把圣人之言打成碑,凿进后山的红围墙里头,美其名曰可令众小辈在其中体会到百家争鸣之盛。然而所谓争鸣,实际上即是一堆乱哄哄的诗。而这些工具,但凡入了太和观的小辈,简陋是要考的。

  北诀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踏踏实实为此处修行的门生们捏了一把汗。

  好比此时,明汐盯着那句“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细谈”,心里暗骂了一声狗屁。

  北诀凑上前来,看了半天,想,朱庸观主那些年也很是不容易。

  顾昭远远看得好奇,一群人皆凑在一张碑前人头攒动,屁股撅得老高,甚是不雅。他咳了一声,二人回过头,面露惊奇。

  “这是什么?”

  “《节南山》,朱观主临的,”北诀对顾昭道:“大师兄刚刚不是陪瑶师妹去了镜师姐处,你可有撞见他?”

  顾昭有着太过悦目的眉骨与下颌线,另有后山一花架子紫藤,紫藤下的翩飞的蝴蝶,与蝴蝶间赏花的一群又一群的小师妹。众少侠门生对此颇感微妙,敬也觉得跌份,恨也觉得不值,索性不常同他一起玩。

  若说全然不介意那也是假的,幸亏顾昭一贯想得开,也幸亏此人常在后山,并不常同几位少侠呆在一起,拉几句家常倒是相安无事,横竖少侠们一转身便也各自对其敬之恨之,而顾昭一转身则照样同花一样小师妹们一起,莳花弄草捉蝴蝶。

  今日他倒有些差异往常。只见他快步走上前,吞吞吐吐了半晌,期期艾艾,带着些许得色,又带些许窘迫,道:“怀君长老何时回去?我能否差异他们一道走?”

  北诀奇了:“这又是为何?”

  “镜师姐刚刚……对我说了些奇怪的事情。我觉得尴尬,便跑了。厥后一想,她要是告到她师父那里去我岂不就十分糟糕?便想着同一门一起走,各人有个照应也好。”他方一说完,这才想起北诀亦是北镜的亲师弟,心下隐隐觉得不妙,悄悄瞥了北诀一眼。

  刚刚天气晴好,他给北镜稍了些吃的,北镜犹豫半晌,遂邀他开春后去后山看木槿花。

  此事令他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北镜在门中风风火火谁也不爱搭理,她邀他去后山赏花,这对顾昭来说颇为意外也颇令他自得。但倘若他果真应了她的邀约则却又十分奇特,他说不出哪里奇特,只隐隐觉得一线微妙的平衡受到了颠覆,而自己则像是受了侮辱一般,莫名欣喜,也莫名内疚。

  北诀照旧没闹明白。顾昭又道:“女孩子家的事,照旧不说了吧。”

  明汐二人对视一眼,更显惊奇。这没头没尾的一件事,师姐又怎会告诉师父?

  倒是明汐想了片刻,名顿开,道:“我们接下来得回一趟门里,你若想和我们一道走,转头自己同怀君长老说去。”话虽如此,他的心下却是门清,能同此花花师弟扯上关系的,无非男女之情。他又一想,这虽说镜师姐确实刚猛了些,但人家好歹一个女孩子家,你这般把她的心思告诉我们,有些不应该吧?

  顾昭点了颔首,殊不知明汐对他的嫌恶愈甚。

  顾昭道:“我刚刚收了沐夫人的书,说瑶师妹随着大师兄便好,我许久没下山,将她的事办完也恰好可以休息两天。恰好马上就要惊蛰,九原县那边有个一条金沙溪,溪边有柳树,据闻风物甚好,延长不了几天。你们可想一道走?”顾昭常来往后山,沐夫人也在后山久居,一来二去,他帮她侍弄些花卉,她便也对其颇为照顾。

  明汐又有些不屑,心道,你巴上了沐夫人这株大树倒是衣食无忧,哪像自己,在明长老手底下苟延求生。他对季瑶亦有些不屑,一个论修为修为不行,论身世身世低微的主,怎的就得被所有人让着护着一般?

  北诀倒没明汐那般玲珑心思。他一拍大腿,道:“嗨呀你一提我才想起来,到了惊蛰我可得回家一趟,四方成道会在即,这事还得避开。”

  北诀的怙恃亦是仙家人,自小将他托付给了明素青长老后云游四海去了,三四年不得见也是常事。他扯着明汐一头往山门处走,一边道:“别光站着说话呀,刚刚你还说要去看看师姐的伤,怎地不动?”

  明汐闻言更为伤感。他家就在岐山谷地西侧的小坝村里,村中人笃信修道与永生之法,他被送往门中的时候才满三岁。明素青长老见其天赋颇好,遂收在门下,严加教导。他对此不敢有甚微词,只想着若不是天枢门的这口饭,自己现在怕照旧个种地的。

  “我照旧先回门中吧,再晚怕又要被骂。”言罢他又对顾昭道:“你照旧自己斟酌吧,我们去去就来。”

  明汐并不理会顾昭一脸惊奇与失落,也不邀请他同去,只径自同北诀越走越快,只将他甩的远远的。

  “此人也真是……嘚瑟。”正说着,前头一个麻布衣衫妆扮的人迎面而来。他见了明汐,又看了看北诀,走上前道:“敢问而为少侠,此太和观里可以有个叫朝华的?有人给她寄了一封信。”

  北诀指着后山,道:“朝华女人就住在那里,你若放心,可以将此信给我。你跑已往还远。”那人千恩万谢地将信递给了北诀,明汐瞧着那翻黄的信封,喃喃道:“我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二人一路又辗转到了门生居处。

  北镜的房门大开,她正一小我私家对着镜子,一边哭一边……簪花。二位少侠吓了一跳,实在不明白这女人的心思,也实在想不明白怎的一贯刚猛的师姐,遇了顾昭这小白脸竟能哭成这样——不就是个凤凰花么?北诀想,你若认真喜欢,我给你插好几个大瓶子,何须同他一般盘算?

  二人嗫喏半晌,手足无措。北镜转过脸,见二人,脸一热,忙将那朵簪花一把扯了下来。甚至连头发都散了些许,北诀挠了挠头,怯怯吐了声“师姐”,便感应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林墨白鬼魅一般地站在二人身后,见此状,一脸高深莫测,一脸似笑非笑。

  北镜气急,一朵簪花顷刻化作一朵暗器,只想将这贼狐狸打残半边脸。

  ——这人不是才借口说精疲力竭起不来,怎的这就化了形,化也便罢,还竟这般一脸……骚。他将那簪花一接,簪花上暗含法力,他忙一松手,簪花落地,恰落在一滩水中。

  “……二位,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眼见闯了祸,林墨白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明汐虽尚云里雾里,依然拉了北诀就走,林墨白未行几步,却听北镜大呵道:“你给我站住!”二位师弟与林墨白险些一路飞驰,至中庭,气喘吁吁。

  刚刚一阵疾跑后出了一身汗,明汐一拍大腿,道:“我说怎地感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完蛋了,如此一来师兄定能将我削下一层皮。”

霜雪人间

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行。”“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行。”“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论语·第十七章·阳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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