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斛律光的盘算

　　铅灰色的云笼罩在平原上空，冷雨混淆着冰雪落下，殷红的血混杂着雨水流淌在沟渠里。

　　在这个阴雨天里，定陇要道鹿卢交上演了一场血腥的屠戮。

　　周军张掖公宇文桀、中州刺史梁士彦、开府司水医生梁景兴所部在黄昏的时候遭遇了齐军的袭击，屯军此处的两万军卒死伤惨重。

　　宇文桀带着千余被打残了的队伍，狼狈的打马在平原上狂奔。

　　冰雨狠狠的拍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但他们现在丝毫感受不到严寒，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们的身体排泄种种让人亢奋的激素。脑子里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他们知道斛律光早晚会打到北岸来，却没有想到斛律光居然来的这样快、这样猛。

　　凭据常理来说，斛律光既然没有选择渡过洛水，那就是想要和他们做好持久大战的准备。

　　况且这样的天气，稍微理智一点的人都明白是不行以大规模行军的！

　　可是斛律光这个疯子，竟然直接冒着雨雪渡河，朝宇文桀提倡了猛攻！猝不及防！

　　实在是大意啦！

　　斛律光屯兵汾北，给了宇文桀等人一种“斛律光短时间内不会渡河”的错觉。

　　就在宇文桀还在大帐之中休息的时候，千余齐军就杀进了大营！

　　战马满身都被雨雪打湿，马鬃无精打采的耷拉的垮在一边，鼻翼里呼呼的喷出两团淡淡的白气。

　　显然马匹已经到达了奔行的极限。

　　宇文桀狠狠抽打马臀，恨不得这活该的马可以一步跑到天边去。

　　后方不停有惨叫的声音传来，齐军的追兵正在后面穷追不舍，一个个周军士卒给他们追上，齐军爽性利落的抽刀，一道窄长的冷光扫过脖颈，尸体便软软的倒下战马。

　　尸体被荒草笼罩，酷寒的雨滴沿着草尖滴落在那一张张惊恐的脸上。

　　没有人在乎被齐军追上的人是什么下场，所有人都只顾着埋头逃命，祈祷着、希翼着胯下的战马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突然宇文桀的耳边传来一个锐利的破风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在他耳朵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斜插进了前方的草丛里。

　　宇文桀转头一看，只见齐军都架好了弓弩，射杀着周军，刚刚那支箭之差一点点就要了宇文桀的命！

　　周军已经开始有人大叫，“——散开！都散开！”

　　对方骑兵近距离在马背上射杀周军，如果聚集在一起会导致更大的伤亡。

　　宇文桀转头大吼道：“谁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禁绝擅自离开！否则以逃兵论处！”

　　有一伙周军没有听他的，打马散开，朝差异的偏向跑去，而很大一部门则是咬着牙留了下来。

　　他们知道宇文桀之所以下令禁绝他们散开是想要用他们当挡箭牌，逃命的那些人那些人无妻无子，没有牵累，自然可以毫无忌惮的逃命，而这些人却纷歧样，有家小在州府户籍上，一旦他们做了逃兵，那么家小都市受到牵累。

　　宇文桀抽打马鞭的力道越发大了，马鞭上沾染着一抹血渍。

　　齐军与他们的距离还在一点点拉近，从容不迫在后面抽弓搭箭，险些每一个瞬间都有几个周军应声落马。到厥后羽箭险些已经贴着宇文桀的肩膀飞过。

　　正在宇文桀满心绝望的时候，两队人马从天而降。

　　准确来说是逃跑的时候逃到了一起，一样的狼狈不堪，正是梁景兴另有梁士彦。宇文桀的大营遭到袭击的时候，梁士彦和梁景兴也面临着一样的状况。

　　三支人马汇合在一起，足足有数千人，倒也不再畏惧追兵。

　　宇文桀回军怒不行遏的想要还击这帮齐军，结果齐军见到形势倒霉，于是策马逃了。

　　宇文桀此时刚刚生出一点逃出生天的厦悦，转眼就被愁思给笼罩。

　　梁士彦朝宇文桀拱拱手，喘着粗气道：“齐军袭击了我部大营，我这里损失惨重……”

　　梁景兴也是摇头叹道：“完全没有预防，转眼间齐军就悄悄的渡上了河岸，我们连个像样点的反抗都没有，齐军就铺天盖地杀过来了……”

　　宇文桀看看身后的戎马，三部加起来一共两万多人，可如今随着逃出来的不到三千！

　　“齐军只有数千，如果其时我们可以组织起军队，绝对可以将他们给逼回河里……”

　　宇文桀轻轻一叹，只觉得一阵眩晕涌上大脑。

　　“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败了？唉，照旧想想如何向上将军交接吧……”

　　宇文桀环视左右，最终无奈道：

　　“既然都已经输了，还不赶忙将军情禀报给上将军，说明原委，说不得还可以获得一个戴罪立功的时机……”

　　其余二人点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他们聚集起剩下的残军，一路朝北而去，雨一直下，而鹿卢交的盛大屠戮还没有落下帷幕。

　　大营中充斥着血腥气另有惨叫、哀嚎的声音。

　　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从军帐中滚出，在泥水里挣扎，一名黑甲从大帐中出来，提着长矛漠视着他。

　　这小我私家的小腿已经挨了一下，皮肉掀开，正汨汨的往外冒血，齐军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长矛就捅入了他的后心，然后拔出，转身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将军军令上说得明明白白，碰到反抗的就杀洁净，普通兵士的思维虽然不愿意把简朴的步骤庞大化，去区分什么反抗不反抗。

　　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周军，那么杀了即是，横竖只有死人才会记功。

　　俘虏——除非是参将之类的大鱼，否则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多大意义，这并不能给他们的劳绩簿上添上几多笔，还不如一刀一刀来得痛快。

　　屠杀整整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才徐徐平息，北周军士在经历了一阵忙乱之后也自发阻止起了反抗，但是并没有多大作用。

　　失去了主将的周军就似乎一群无头苍蝇没头没脑的乱转，主动迎敌齐军，那只会让齐军杀戮的速度变得更快而已。

　　傅伏按刀伫立在小山包上，面无心情的注视着下方的几片杀戮场，周军大营中的厮杀声另有吼声已经平息下来。这次乘着雨雪袭击周军大营的行动是由他来执行的。

　　“将军……”一个鲜卑副将敬重的上前拱手道：“周军大营已经被清理洁净，我们是不是可以通知劈面大营那边渡河了？”

　　傅伏看着他的副将，副将赶忙将头颅低下，“末将不敢干预干与将军的决断，只是左相之前有交接，一旦肃清敌营，便让雄师渡河，将军……，如果雄师再不外河，一旦宇文宪反映过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经过了十几日来的相处，这个鲜卑副将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缄默沉静寡言的主将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看上去缄默沉静，实际上却性烈如火的人，像一座火山，最好不要招惹，否则说不定下一秒他就会把刀架到你的脖子上。

　　傅伏在自己统领的区域内，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也有几个鲜卑将领不平傅伏这个汉人的领导，黑暗使绊子，甚至于违抗军令。他们原以为傅伏会吃下这个哑巴亏，究竟鲜卑人欺负汉人已经是传统了，突然一个汉人坐在他们的头上，纵然这小我私家据说是今上看重的人，可是傅伏并没有什么精彩的战绩，那么他们心里有想法也是难免的，傅伏敢下手吗？他们都很好奇。

　　可谁想到傅伏竟然连喝问都没有，只是将人叫已往，询问了几句，就在他们以为傅伏已经妥协、心中正鄙夷的时候，傅伏直接命令护卫将人拖到辕门斩首，还将头颅挂在将旗上示众。

　　此次渡河，傅伏也是第一个冲过河岸，冒着周军的箭雨带队杀进了周军大营，下令动手的时候也往往是雷厉流行，当算则断，从来不拖泥带水。

　　就这样，傅伏喜怒无常、铁血冷酷的印象就在所有人心里扎下了根，傅伏在最短的时间内树立起了在军中的威信，没有下官敢在他面前放肆。

　　傅伏立的规则许多，好比在战场上，下属可以建议上官该如何做，却绝对不能绕过上官干预干与命令就是这其中一条。适才副将险些犯了大忌。

　　傅伏眼睛扫了变得有些拘谨的副将一眼，淡淡道：“让人传讯，让左相可以开拔了……”副将后背冷汗直冒的退下。

　　很快斛律光就率领四万雄师渡河而过，就在宇文宪扎营的所在旁边安营扎寨。

　　帅帐中燃起了篝火，映照得斛律光一向严肃的脸也有些喜气洋洋的味道。

　　见到前来复命的傅伏，斛律光绝不掩饰自己的欣赏，道：“此战你立下了大功！没有想到你照旧沙场上的一员猛将，先前我们都看错你了。”

　　斛律光虽然没有其他勋臣那么极端，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于汉军、对于汉军将领没有意见。

　　当初碍于高纬的脸面，看出高纬想要提拔傅伏，斛律光也欠好明着阻挡，心里对于汉军乃至于汉军将领的能力照旧保持怀疑态度。因此一路过来对于傅伏也并不是很热络。

　　可是此战，傅伏给了斛律光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个傅伏或许比薛孤延、高长恭要差上一些，但也堪比綦连猛，在沙场中绝对是不行多得的悍将！

　　看来汉军可堪大用！汉人并非不会打仗，只是被鲜卑人压制太甚，堵死了沙场立功的路子而已，给汉军一样的条件，鲜卑士卒可以办到的事情，汉人一样可以办到！

　　斛律光抛开了这些芥蒂，对于傅伏也就热络了许多。

　　就算是薛孤延和綦连猛也得认同傅伏的劳绩。

　　这一战可以说是让斛律光的计划提前了一些时间，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有不行忽视的作用！

　　高长恭带着善意的望了傅伏两眼，请示道：“左相，我们要不要立刻行军，将宇文宪的部署打乱再说……”

　　斛律光摆摆手，道：“不了，宇文宪这个小娃娃你我还不了解吗？当初他跟尉迟迥打洛阳的时候，那后招可是一套一套的。

　　鹿卢交离宇文宪扎营的地方不远，他现在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冒着这么大的雨雪跑去和他作战，我们占不了自制……不划算！”

　　高长恭接着说道：“那我军就就地扎营，和宇文宪先耗着？”

　　斛律光一拍大腿说道：“老夫正是此意，刚刚命令将粮草辎重全数运来，也就是为了这个，我们要跟宇文宪在这儿先耗着才气开打！

　　宇文宪这小娃子花肠多，一肚子弯弯绕绕，不看看他另有那些准备就跟他决战，老夫觉得不妥……”

　　“可是宜阳那边？”

　　“不用管宜阳了！宇文宪明明可以将宜阳一股脑儿打下来，却现在也没有放出一个闷屁，摆明了巴不得我现在就去救宜阳，想要靠人多压死老夫！老夫才不上这个当！”

　　綦连猛忍不住开口了，犹豫道：“可是我们明明可以救宜阳却没有去救，反而在这儿跟周军打拉锯战，要是陛下知道了，恐怕会怪罪……”

　　斛律光盘腿坐着，心里暗笑綦连猛这个傻大个脑子不太灵光，但也不想多做解释，于是道：

　　“宜阳……是一定要打回来的，宇文宪不就是想要在宜阳上面做文章和老夫过过招吗？

　　老夫准了！老夫原本想要夺回宜阳，重挫了宇文宪之后就撤军便可以了，可是这些天老夫突然改了主意……，这次老夫要干一场大的！”

　　斛律光眼中冒出了刀剑般的清光，比火焰还要摄人，看向众人，徐徐道：

　　“这次我们要吃就吃一笔大的！宇文宪另有宜阳都不够塞牙缝！……你们觉得雍州怎么样？”

　　大帐中寂静无声，木炭啪的一声脆响，火星蹦出，所有人都被斛律光的这个想法震惊了。

　　高长恭道：“左相你这个目标……”

　　斛律光一抬手打断了高长恭劝阻的话，“老夫心中已有成算！你们不必多问！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宇文宪预计已经急眼，领着雄师来这边了，你们都做好做好接战准备！

　　要是有半点差池，坏了老夫的大计，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