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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枭

第三十章 龌龊鄙俚·硕鼠搬仓

战国大枭 柴门犬 3506 2019-03-14 19:00:00

  九原城北,逆旅。

  逆旅为官营,不开在市集,而是单独被垣墙围出一片区域,分为前后两院。

  前院简朴,客房窄小,多住普通邮人和使者,后院有山石造景,又都是套间,需得加钱才气入住。

  南楚来的顾吟枫一行人,就分住在这逆旅后院的客房,他此时与另一人正闭门在屋里谈些事情,不外听得其间言语,却又更像是争执。

  “令郎。”那人拱手道:“请恕在下直言,既是有意要纳云娘为妾,以顾氏的名望,又何愁求之不得?

  “既然正途不通,那另辟蹊径确也不失为一策,孙子曰‘兵者,诡道也’,在下以为,只要能告竣所愿,诡道亦为道。

  “正如中午曾与令郎说过的那样,在下可买通游侠将那美妇人绑来,令郎大可用强行了伉俪之实,看她认是不认,若她仍然——”

  “住口!”

  顾吟枫呵叱一声,厌烦地朝身后之人挥了挥手,“此事休要再提!你懂甚兵法?岂可歪曲孙子之计来强圆你这污秽之辞?

  “今日在云中居,我念在公开场合之下,没有立即斥责于你,你竟得寸进尺又来进谗,我顾吟枫岂是那种贪图美色而不择手段之人?”

  他身后这个叫樊诸的,三十多岁,原本在南郢顾氏家主、也就是顾吟枫的父亲顾叔康手下做事,厥后犯了大错,被调配至九原城的顾氏布庄。

  原本只是打发他来做个伙计,哪知这樊诸有些本事,一路升到了次掌柜的位置。

  中午即是此人伏在顾吟枫耳边说了些话,引得少主不豫,却又因是掌柜聚宴且在别家酒肆,顾及他脸面未得就地发作,可他并不作罢,再次来找顾吟枫商议,果真被他训斥一通。

  樊诸听了顾吟枫的话,眼珠一转,道:“令郎莫不会忘了少夫人是如何嫁入顾家的么?”

  “你混账!”

  顾吟枫转身痛骂:“我与内子如何,关得你这下人何事?你若是不想在我顾氏当差,一走便了,又何须在此说三道四?”

  “在下是为令郎着想,堂堂南郢顾氏少主,千里迢迢来寻一妾,本就令人轻视。

  “如今再不得而归,那叫世人如何看待,难道要让他们说顾氏徒有一身铜臭,连个未亡人都瞧不上的么?”

  “呵。”顾吟枫冷笑一声:“原本是很简朴的事情,却非要用世人之见来施压于我,如此再三地撺掇此等龌龊之事,你到底寓意作甚?

  “明白了,我看基础就是你对那云娘有意,想假我之手顺势揩油吧?只怕你绑来的云娘,定是会被你先行糟蹋了的,真乃鄙俚行径!

  “想想当年也是因你心有贪念,偷摸挪用我顾氏钱财去行赌买色,若不是家父念你追随他多年,哪还能在这九原城里风风物光做你的次掌柜?早知你品行不端,那年就该将你遣散了打发!”

  樊诸听得此话,冷面顿生,拉下脸道:“既然令郎这么想了,嫌隙已生,在下也无话可说,这就告辞,以后与顾氏再无半点瓜葛。”

  “请便!”

  顾吟枫头也不回地大袖一挥,听得樊诸也是怒气冲冲地摔上房门,心中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反倒觉得此人走了清净。

  当初他就劝父亲说这人留不得,钱财损失是小,心生芥蒂才麻烦,以后必成大患。

  可父亲宅心仁厚,念旧情,说要留他一口饭吃,现在好了,一语成谶,丢人丢到天秦国来了。

  顾吟枫适才那番猛烈的言辞,出口时正在气头,并没多想,现在细细回忆起来,才确定自己之所以那么说,是有准确判断的。

  想那樊诸在九原城多年,怎会对云娘没有半点觊觎,恐怕是早就意图不轨,又忌惮她的两个随身护卫,想也是考虑到结果,执法严峻,不敢妄自行事。

  眼下自己灼烁正大地前来求亲,却连见也不得见上一面,樊诸以为自己心有不甘定会另谋他法,见有机可乘,便急不行耐,想借自己之手行近水楼台之事,若是出了意外,大可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此事足见樊诸此人心怀叵测,竟还狂言不惭地来唆使自己行恶,这种人竟能在留在顾氏多年,居然还做上了次掌柜,认真道貌岸然。

  顾吟枫嫌弃着脸摇摇头,随即叫来自己从南楚带来的执事李为,命他派人盯着樊诸,同时随自己去布庄处置惩罚此人解职一事。

  主仆两人前脚还没踏进布庄,顾吟枫爽性清亮的嗓音就先传了进来:

  “……务须要断得洁净彻底,严格清查账务、库存,尤其是布帛这种通货,如有收支便立刻告官,让市亭去上报县府。”

  顾氏布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的是纷纷扬扬,众人适才还一起用午食,转头便而已一个次掌柜。

  老掌柜和几个伙计忙前忙后地翻出账简核查,顾吟枫坐镇柜台亲自监视,由李为去后院的廛(chán)房盘点布帛库存。

  这年头,布能当钱使,是和钱币一样的等价物,钱十一折合一布,即十一钱,可抵一幅长八尺、宽二尺五的布,如果布的质量欠好,或是长宽不切合尺度的,就不能流通。

  一秦尺约二十三公分,二尺五就是不到六十公分的一小卷,体积并不大,所以扛着布来市集上买工具的人也不少见。

  过得半晌,出了些结果。

  账目这边算是平整的,每一份账简均有老掌柜的亲笔签名,钱也分绝不差,究竟每月都有市吏来征收市租,账上出不了岔子。

  又过纷歧会儿,去找樊诸的人才回报说随处不见他的踪影,家里人去楼空,怕是已经离开九原城了。

  同时李为那边带来了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布帛少了二十八幅,其中昂贵的绢、锦、绣、罗占了不少,算下来足有一万八千多钱。

  顾吟枫冷哼一声:“我说他怎么走得那么利索。”

  又对着老掌柜怒气上头:“你这个掌柜是怎么当的?出了这么一个家贼竟都没有察觉的吗?”

  一脸褶子的鹤发掌柜面露惊惶:“小人……小人确实疏忽了,谁知那樊诸平日里殷勤,居然是一只硕鼠,小人认真老眼昏花,还请令郎重重责罚。”

  “令郎。”李为在旁低声道:“廛房的伙计说,樊诸每月都市去查布,拿走一两幅说是被鼠啃食过的,说这种有残缺的布会影响价值,樊诸以此为名,将布帛拿去布坊找婆子修补,却是一直再未还回。”

  “被鼠啃食过?”

  顾吟枫皱皱眉头:“我看就是他自己啃食,这次倒学乖了,不再一次啃得太多,而是像那些鼠蚁搬仓一样,一点一点啃食我顾氏工业。

  “现在又心生歹念,于我进谗不成,知我定会来纠他的错,东窗事发,便一走了之。”

  他说罢看向李为:“去市亭,告官。”

  李为领了命出去,顾吟枫又瞅瞅一旁满脸内疚的老掌柜,此时生机也没什么意义,平息一下情绪,放慢了语速说道:

  “若是县府那边抓不回樊诸,这亏空你就自己填补吧,若能补齐,便继续做这个掌柜,若是补不来,那就由你去顶他的罪。”

  老掌柜连连拱手道:“多谢令郎体谅,小人定当倾囊弥补。”

  “至于那个看廛房的伙计,扣他三月月钱,让他上点记性,凡事多长个心眼,别被人搬空了后院都不知道。”

  “唯、唯,小人明白,这就去处置惩罚。”

  顾吟枫招招手让他下去,看着来来往往的伙计,轻叹一声在案边坐下,耳边响着樊诸说过的一话,忆起某些往事。

  顾吟枫与夫人本为两情相悦,奈何外舅偏要将女儿嫁入君侯贵子家的门第,两人无奈出了一下策,即是暗结珠胎,待木已成舟后,刚刚说破实情。

  把那外舅气得重病一场,痛骂顾吟枫“怙恃国人皆贱之”,却也无甚措施,只好随了他二人心意。

  即是因为这样,纵使顾吟枫在商场上颇得美名,但对他家事指指点点的人也不在少数,每遇纠纷,便会被人翻出这件破事,戳他脊梁。

  如今聘妾也是夫人的意思,本意是觉得于丈夫有愧,明明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计划,却令他背得这许多年的肩负。

  两人情感很好,也已育有一双子女,家庭富贵和气,但每每在二人独处的时候,夫人总觉得丈夫心中烦闷,便想着让他去寻一妾来疏解心情。

  “一定得漂亮,找不到就别回来。”

  顾吟枫记得夫人当初是这么说的,自己当初还与她较劲了一番。

  可看夫人是真有此意,一味推脱反而还被她道作“虚伪”,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那就去寻个妾吧。

  虽然只是一妾,可顾吟枫也不愿迁就,自是不会在什么歌姬舞姬中寻找,而世家大族谁也不会让女儿去一商贾家中做妾。

  另有普通人家倒是有意的,却不能满足夫人要求的那句“漂亮”,再其余又都介意他顾吟枫是用强娶妻,对他颇有偏见。

  在南楚国内,恐怕是难找的了。

  当初选那云娘,除了听说的美颜以外,也正是看中她同为商贾,且远在天秦北境,对自家旧事也许无甚了解。

  就算知道了,她一未亡人身份,选择的余地也应不是太大,此事能成那即是最好不外。

  怎知照旧想得太容易了,人家基础看不上你,也瞧不上什么南郢顾氏的名声,那顿闭门羹可真香。

  不外若是没有这趟,哪能让樊诸这等鼠辈歹人现出原形,正好为顾氏清楚一个大患。

  可如不是自己娶妻不得正当,也不会让这种人小看了去,竟以为自己与他是一丘之貉。

  此番无功而返,定是要被夫人数落一番喽……

  顾吟枫无奈地笑笑,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计划先等等县府那边的情况,老掌柜这边倒是不用担忧,一万八对普通人来说算得上巨款,但于他来说应当是有能力送还的。

  不外如能尽快抓回樊诸,也能几多挽回一些损失,望他领罪后可以知错改邪,一个被顾氏赶出去的家贼,怕是再也入不了行了。

  等这件事解决了之后,再计划着往南楚运回些北地羊酪浆,飞鸿阁的冰窖另有些冰,天气也转凉了,应当足够回到南郢。

  顾吟枫究竟是醇厚良善之人,高估了人心,指望官府能够尽快将人抓回。

  这次快刀乱麻又斩得决绝,哪里想到那樊诸到底是记恨在心、不得安生,一日后竟把顾吟枫弄得入了狱……

柴门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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