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厌恶
门上挂着的湘妃帘被人撩开来,金光漏过屋外伸出的枝杈上的叶子,洒进屋中,斑驳了一地的光影。
白蕊掖着手进门,蹲身一礼:“太太,大爷叫传话进来,说是陆记的掌柜来了,大爷正要去见客,想着是不是该叫女人也去见一见,劈面儿谢谢陆掌柜。大爷这会儿在外头候着,说叫太太拿个主意,看是不是放了女人一起去陪着。”
他们温家是经商的人家,便没有那些士族高门的规则,说什么不许女人家抛头露面的,早些年他们祖宗刚起家那会儿,家里的女眷也是要在外奔走,忙着帮衬家中生意的。
赵夫人盘算了会儿,温长青之所以不自己进屋回这个话,估摸是怕挨了骂,这才打发了白蕊来替他回一声。
不外小金冠的这个事情,究竟算是欠了人家陆景明一小我私家情,况且一向温长青同他友爱也不错,就算是当做个兄长一样,这会子叫女人出去见一见,道个谢,也没什么,反倒是他们温家礼数周全,不拿乔托大。
是以赵夫人轻推了温桃蹊一把:“你去吧,左右你年老也在,见了陆掌柜,可不许乱说八道的,去见一见就回来,传饭下来我等着你,等你回来一会儿吃。”
温桃蹊倒不扭捏,欸的一声应下来,徐徐站起身来,又将身上的长裙理一理,同她阿娘告了礼,这才随着白蕊出了门去。
果真她年老就站在月洞门下,抻着脖子往里头看,她拉下脸儿,凑已往:“你怎么不自己进去叫我呢?”
温长青见她小手握了拳头要招呼过来,虚躲了一把:“怕阿娘骂我呗,但说实在的,你多见点儿人,没坏处,从前我也是这样说,每回要带你一起出门,阿娘总是骂我,我哪里敢自己去回话,不外这回阿娘倒是轻易就放了你来啊,挺稀奇的。”
应该也不是稀奇,而是在孙妈妈的事情上,她处置惩罚的简直还不错,或者说,很合阿娘的心意,阿娘如今觉得,放她见见人,长长见识,也是件好事儿,这才肯放她随着年老一起去见陆景明。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出了月洞门,温长青把脚步放慢,刻意的等着她,等她走上前来,与他比肩而行时,才欸的扬声问她:“我适才到后街门上给周全家的送工具,遇见了孙妈妈,她见着我,却又眼神闪躲,我看她像是去找周全家的,可我去了,她又什么都不说,扭头就要走,身边儿另有阿娘屋里的丫头随着,这是怎么回事?”
温桃蹊心下咯噔一声,猛地转头来,扬起小脸儿看他:“孙妈妈没跟周全家的说上话吧?”
温长青一头雾水,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我一向又不待见她,怎知她有没有同人家说上话?不外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的,她扭头就走,周全家的也是一头雾水,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我同阿娘商量过,今儿就要把她送到阿娘城郊那处庄子上,再也不叫她回来了。”
“好好的怎么要送她……”
温长青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时候送走孙妈妈……
他啧声:“她偷你工具啊?”
温桃蹊撇着嘴把两手一摊:“是啊,我回过阿娘话了,她究竟奶大我,我总不能为这些工具,就拿了她送官,况且多丢人呐,索性把她送走了,再不许她回来,这事儿就算已往了吧,况且到了庄子上,她再没清福可享,我料想她日子欠好过,也算是平了我心里的这口气!”
至于周全家的,阿娘既然说了她来处置,温桃蹊便没有计划多问,不外心中到底好奇,她年老适才话里话外提起来,她叫了声年老,又快步追了几步:“你给周全家的送什么工具?”
“是爹托人从北边儿得的一个药方子,说是治腿挺有用的,叫我拿去给周全家的,好让她带回家给周全用用看。”温长青说起这个唉声叹气的,“周全的腿啊,这么些年了,一直是爹和三叔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其实各人都知道,周全自己也知道,治欠好了,废了就是废了,再名贵的药用上去,也无济于事,图个放心吧。”
原来这么多年来,爹一直都在各地寻找良方,希望能够救回周全的一双腿,那周全家的在内宅中这样子放肆,就算阿娘真的拿住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温桃蹊一时疑惑起来:“年老,周全救了爹和三叔,是咱们全家的恩人,可要是他儿子闺女,或是他媳妇当差不用心,眼里太没人,又或是,就像孙妈妈这样子,手脚不洁净,一贯偷了主子们的工具去换银子使,咱们是不是为了报恩,也要纵着,只当不知道啊?”
她没头没脑的问这个,温长青侧目看已往:“好好的怎么问这个?”
她面上一派坦然:“我是想起孙妈妈,她在咱们家服侍了这么多年,咱们从没有亏待过她,可她不也偷了我的工具拿去当了或是卖了,换了银子都进了她自己的口袋,狼心狗肺的。”
温长青只当她是为了孙妈妈的事情心里不受用,长臂一抬,手掌落在她头顶上,揉了两把,带着宽慰的温度:“别想那么多了,孙妈妈是自作孽,一家子也没有亏待她的,没有不高看她的,你屋里的丫头们,连白翘都看着她的脸色说话行事,她不知足,是她自己贪心,为老不尊,别惆怅,不值当。”
温桃蹊瓮声瓮气的哦着:“那要是周全家里的人呢?”
她恰似在这件事上很执着,温长青唇角扬一扬:“纷歧样的。孙妈妈只是奶大你,周全是对咱们家里有恩,能一样吗?”
温桃蹊悦目的小脸儿便垮了下去。
因为有恩于他们温家,便能够在内宅中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吗?那周全家的敢伙同孙妈妈来变卖她屋里的工具,是不是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这般不知收敛呢?
她垂下眼皮,眼神暗下去,闪过一丝厌恶与嫌弃,只是没叫温长青瞧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