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活该的恻隐之心,又突然之间发作了。
小时候,有小我私家对她说做人要心存正念,多做善事。
她自诩不是善人,也不想做善良可欺之人,可架不住那句话总在要害时刻跳出来影响她。
到如今她都弄不清楚到底是那句话在影响她,照旧说那句话的人在影响她。
不外,都是已往的事了。
“听说镇上的王豪富又在东风楼门口撒钱了,各人快去看看呀”她气沉丹田,朝小巷里喊了一声。
世上怪人多,王豪富就是其中一个,他是镇上的巨贾,有个怪癖,喝醉了酒一兴奋喜畛刳东风楼门口撒钱。
青云镇人人都知道,所以每次王豪富一进东风楼,东风楼门口就跟赶集一样。
杜韵话音刚落,巷子里的恶痞少年们瞬间四散离开,跑得比兔子还快。
杜韵啧啧称奇。
离她不远的地方墙角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子,衣衫破烂,头埋在腿弯里,显得伶仃孤弱。
“啧啧啧,小可怜,快走吧,待会儿等他们回来你就走不了了”她美意提醒。
小乞丐肩膀动了动,头却埋得更低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
小乞丐没动。
“不会是被揍晕了吧”她走已往推了推小乞丐的肩膀。
小乞丐徐徐抬起了头,杜韵惊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是他娘的什么孽缘”
那孩子听见她的话怔了一下,红了脸。
那孩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前几日送走的小少年。
“我以为你死了”半晌,杜韵放开手,目光重新落回“小乞丐”身上。
“我没死”小少年突然开口,瞪着黑亮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看着杜韵。
“你会说话啊”杜韵惊道。
“嗯”
“那你之前怎么不开口”
少年又不说话了,杜韵等了半晌愣是看着他慢慢憋红了脸。
还真是个脾气离奇的小孩。
“不说算了,我统共救了你两次,救命之恩就不用你还了,你快些走吧,咱们后会无期”
没死就好,她也放心了,杜韵起身要走,少年急遽拉住了她的衣袖。
“别丢下我”
又来,杜韵没有理会,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不外不等她抬脚,她的整个胳膊都被小少年抱住了。
他像一只松鼠一样傍在她身旁。
怎么还赖上她了,杜韵气的转身要骂,却对上了一张面带乞求的小脸,尴尬,惧怕都写在里面。
“我带着你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杜韵实在没措施再推开他,只好柔着嗓子解释,晓之以理,希望他能自己离开。
小少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心情有些懵懂。
杜韵泄气的想不若将人直接打晕算了,她盯着少年的脖颈,脑子里却突然涌上了一些片段。
其实她午间做了个梦,梦见小少年死了,死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不救他。
那梦叫她心烦意乱了好一阵。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小少年见她心情开始松动,急遽开口保证。
“你先站好”
小少年听话的松开了手,行动间,脖子上有个工具掉了出来。
“怎么会”
杜韵一把将那个工具扯了出来,那枚血红的石头还在,那密语阁拿回去的是什么?
她想难道是她误会了,少年和大盗,和密语阁基础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巧合。
“你在镇尚这几日可见着什么奇怪的人,可有被人追杀”
小少年惊奇的摇了摇头。
“认真”
“嗯”
也对,若真有人追杀,他自然不会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
“这石头给你”
小少年见杜韵盯着自己的红石头发呆,以为她想要,随即将脖颈上的绳子解下。
“谁要你的破石头”
不知怎的,杜韵像被烫了手一般将石头迅速扔了回去。
小少年将石头重新戴上,心情有些委屈。“那我能随着你吗”
杜韵背着手在墙边踱了几步“你认真要随着我?”她伸手理了理小少年被自己扯乱的衣领,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决意。
小少年郑重的颔首。
杜韵先前推测小少年肯定锦衣玉食出自高门大户,又推测他是大盗之子。
可这二者实则有悖,浪迹江湖刀尖舔血的大盗,是不是养出个锦衣玉食的孩子的。
所以杜韵猜他可能真的跟大盗没什么关系。
于是再一次阴差阳错的,她决定将小少年带回去。
“我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既无锦衣也无玉食,你能受得?”
小子一看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她杜韵也要养得起才是。
“我只想随着你”小少年伸手将杜韵的衣袖重新捞住,意思是只要让他随着她,旁的他都不在乎。
“那好,今后以后你就随着我,做我弟弟如何”
杜韵老神在在的叹了句孽缘也是缘,谁叫她二人那般有缘分呢。
她若不来后街,也遇不着他不是。
小少年脸上一红,眼神很亮答了一个“好”。
杜韵望着他一身狼狈没好气道:“这才几日,你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走的时候收拾的干洁净净,如今竟这般灰头土脸”
随后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拉着他的手往小巷外走。
“我……”小少年欲言又止,心情很是委屈。
“你什么你”杜韵又卷起袖子在他脏污的脸上擦了一把,将他那张悦目的小脸露了出来。
“我从赵大叔的车上下来后,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仰着脖子朝杜韵解释,语气委屈里夹着哀怨,杜韵听出来了,小崽子是在责怪她当初丢了他。
“哼,你这是在怪我吗”说罢她突然加速了步子,往前走去,背影有些僵硬。
其实杜韵来去不外是个十三岁的女人,再心坚如石,有自己的思量计划,可半河村半月,对小少年几多是有些情感的。
是以上午推测他已死时几多有些忏悔自责。
现在更像被人戳中了心事突然炸毛。
“没有,没有”
小少年神情焦急的追了上去,如小尾巴一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杜韵嘴角悄悄一弯,突然停下了步子,小少年止步不及撞到了她的后背上。
她将人从背后扯到了前面,“待会出去若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的远房堂弟知道吗”
小少年灵巧的颔首。
杜韵没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直到那张脸在她手下被捏得如发面团一般变了形才而已手。
小少年揉着自己的脸,红了耳朵。
杜韵发现他极易怕羞,动不动就红了脸,还真如一只白兔。
“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杜韵”小少年徐徐开口,极普通的名字在他嘴里辗转出了好听的音调。
杜韵却狠狠抽了下嘴角,不自觉跳远了几步。
“我知道我救了你两次,你心里觉得我温和可亲,可以依靠,可我不是你娘”
适才那叫娘一般的语气真是将她吓的不轻。
小少年愣了一瞬,点了颔首。
照旧说她的女儿身被发现了,“我是男的,你可知道”杜韵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少年又点了颔首。
“你往后得叫我堂哥,或者叫云亭哥哥也行”
小少年继续颔首,无论杜韵说什么他都应下,末了还补了一句“云亭哥哥”
“好嘞”杜韵欢快的应了一声,二人继续往巷子外走。
一弄清风浮动,日光将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拉的修长。
“既然是我堂弟,那就得随着我姓杜,要不.........”
走出巷子,街上人群往来,免不得将二人挤散,少年紧紧的牵着杜韵的手,身子也紧挨着她,看得出对她的依赖。
远天边巍峨的青云山高耸入云,在夏日里一片深绿,生机勃勃。
杜韵扭头偶然看见那一抹深沉又蓬勃的颜色时眼前一亮。
“叫你春山如何”
春日青山,万物生长。
杜韵想春天的山野,历经隆冬磨炼,发作出勃勃生机。
山如此,希望她面前的小少年也如此。
“好”少年答的很爽性。
“你是我拾来的孩子,小名就叫拾儿如何”
少年想了想依旧欢快的应下了。
“拾儿乖”杜韵咯咯的笑,引的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少年脸皮薄,慌张皇张的拽了拽杜韵的衣袖。
“别怕,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杜韵的弟弟,有我在,就会护着你”
杜韵收住笑,拉着少年的手迅速穿过人群。
极普通的一句话,少年的眸子却亮的像是将盛夏的日光全部纳入其中,牵着杜韵的手也紧了紧。
那一年,十三岁的杜韵牵着九岁的杜拾儿走过长街,掌心温热,眉梢柔和,那样的情形让他铭记了许多年。
即便厥后江湖倾覆,二人被命运倾轧,他仍念念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