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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烬歌

第11章 系我一生心

浮尘烬歌 季熙河 2762 2019-01-07 09:51:42

  天庭储君寓所,柏青宫。

  他将镯子丢给正在惟珍榭躺着听乐姬演奏箜篌的祖云。

  陶醉在缥缈仙乐中的祖云,被横空而来的物体吓得一激灵,连忙回神。

  “哎呀,贵客台端,晚辈不甚辛哉。”祖云挥手示意乐姬退下。

  “此镯珍贵,你怎可随意赠与之烬,真是胆大妄为,你难道不知你的身份?”他极其威严。

  “论这胆大妄为,我不及你。”

  祖云从木匣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语气转为冷淡,“你说,若我将此事,报之天帝,你将是何下场。”

  空尘看着手中的《河川记》,心中只觉一惊,莫非他知晓了自己的作为。

  “你并非狡诈之人,何以如此。”

  “竟不知你有藏匿逃犯的雅好。”

  祖云的步步紧逼,让他有些慌神,“此事,你知几多?”

  “此书很是珍贵,只存于天书阁,你宫里却有此书,若不是要去天外,拿这书来做什么。”

  “凭此书你怎么断定我藏匿天狱囚犯?”

  “去繁侬宫欲行不轨……这天界怕是没几小我私家相信吧。”

  他很不耐烦祖云盘算他被贬缘由。

  “你去宛柒那里本欲拿仙药,但被察觉,为了掩盖此事,你故作调戏她。”

  “我让天侍去查了和你有关的一些事。查到四百年前,天狱囚犯未阑逃逸之事,而他是你师兄。”

  “他出逃时仙脉受损,不平仙药绝不会痊愈,而仙药皆纪录在册。所以,你宁愿自毁清誉,也要拿到仙药去救他。”

  空尘神色酷寒,看着这位年岁不长,却心思缜密的未来天帝,“既然你事事已了,何须对我言明,难道不惧我以你为恶。”

  “我与你并非友人。你做何事,不管是否有罪,与我无关,但我申饬你,如若你敢伤之烬分毫,我会让你失去一切。”

  “不必以之烬来与我做交易,她,我会永远敬服。”

  “你藏匿逃犯之事,实乃冒犯天律,是大罪,若有一日,被他人识破,禀明天帝,将你捉拿。那时,你又怎能掩护之烬,我并不认为你可一手遮天。”

  此事本就是他空尘的心结,听罢,他竟然落寞不已。

  “未阑逃逸之事已往已久,除我之外,应该无人知晓。但究竟他是天庭重犯,天卫一直都在追踪他的下落。”

  “他是我师兄,我又怎能漠不关心……我知我愧对烬儿。”

  “那你可曾忏悔?”

  “未曾。”

  他与他坐在席上,杯杯仙酿不尽,各怀心事。

  “这天界因行违逆之事遭惨烈天谴的那些人,他们会忏悔吗?”

  “生而在世,谁能不悔,真心如此而已。”

  这天上除了星君和祖云,之烬没有一个友人,思来想去,她竟认为或许月女可相助,她有那样的故事,一定不是无情之人。

  月女所居的桂蝉楼,一向冷清,如天庭的遗世所在,月女自从被软禁在此,便从未出来过,不言语,不悲喜,独自寥寂。

  因月女是这天界唯一可以规制月亮之人,对她所谓的软禁,不外是以不正法他那被放逐在蛮荒地狱,已沦为半妖的爱人来警戒她恪守天职,万不行再行错事。

  她深爱着他,一个制造弓箭的匠人,名鹤寅。

  他为她日日在蛮荒地狱受毒物撕咬,体无完肤,而她为他受着剥皮挫骨般的寒刑之苦,终日在这桂蝉楼养着金蝉,他们都愿意接受这处罚,只为有一日,那一万只金蝉养成,相互能在一起。

  天谴可怖,只要在世,为了还能在一起的时机,俯首于天律,又如何。

  “你是何人?”

  之烬正像虫子一般趴在桂蝉楼的窗子边,平顺呼吸,小心翼翼地检察着这空荡阴冷的屋内。只听见一丝幽幽的询问,她哆嗦着,不知手脚该作何。

  “进来吧。”

  她这时才听清了说话之人声音传来的偏向,屋里四处都是轻盈的纱幔,一颗夜明珠亮起,那人纤细的手撩起纱幔,走出来。

  一身纯白仙袂,面容素雅,极其美丽,唯独发色不适时宜地混杂着几分苍白。

  “月女仙子,刚刚见笑了,望您莫责怪。”

  “我曾见你与天帝之子来过此处,今日独身前来,所为何?”

  她果真不是沉郁无情之人,之烬暗自为此行庆贺。

  “曾因一人说星河很美,我便来这天上了,也算有缘,我见到了最美的星河,还听了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不值一提,每小我私家的命数皆差异,你不必在意别人或好或坏的世事。”她转身,走向靠近月亮的窗前,那月下是一株微微发散金光的桂树,但未见珍贵的金蝉。

  “这金蝉,您养成了几多数目?”

  “不在其中,不知情。神尊许我万只金蝉为约,不外是无妄之谈。”她面容渐而哀婉,“我与他虽不是凡人,不必历轮回,但并非永生不死,待那约定告竣之时,我与他又能剩几分时日呢……”

  之烬茫然,“那您为何还要允许那约定?”

  “我怕那天谴落在鹤寅身上,他是半妖哪里受的了。你可知水神泱亦?”

  她竟不知,泱亦的故事比之于月女,更为凄惨。

  泱亦与东鸾族的凤凰仙子有染,那仙子本是按族令要下嫁给南海麒麟族的王室。后泱亦于南海对战南海麒麟大皇子,从而引得人间洪水,泱亦将南海麒麟大皇子刺死后,带着仙子逃亡,人间因此水患不停。

  南海麒麟族与东鸾族间隙越来越大,惊动了西海昆仑宫的王母。这场海内人间的庞杂,最终以南海与东鸾不再联姻,榅霓受天谴致灰飞烟灭,泱亦允许王母永生永世不得与女儿相认,以此保女儿永生。

  爱人死去永不见,孩子也永不行相认,那忘川水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喝不够,原是她太看轻故事了,那说着轻飘飘的故事,哪一个不是血肉模糊,剜人心肺才淬炼而出的,实在不是听者那般听完便了的容易。

  月女说,这天上随处都是孤寂,随处都是严寒,她想念人间。

  她了然之烬所求后,将之烬给她的布袋子打开,拿出那块薄布,施了法。

  她走远了,去卧榻甜睡,她很久未说话了,觉得疲累。

  那布便飘在半空出了声,是洛棠的声音。

  夫人烬儿,胡不归?汝往何方,吾皆愿随兮。但吾深思,若汝见吾逝状,岂非不雅。

  前尘于吾言,破败不堪,吾本是官宦子弟,曾饱读诗书,家族落难后,携怙恃遗财,至小杜山寻父故友,今后谋得静书院教习之职。为避劫,从未下山,恒久兮于山间各物为伴。但心却有不甘,不甘与世阻遏。

  院堂有规诫,不得带院外闲书于内,而吾为悉朝廷风云,托一学子佳节探亲之际,集其返,交于吾。吾真乃世间可怖歹人哉!

  吾为山居屋宅有所香绕,即挥锄挖得山之兰草;吾为解忧思,与一学子下山醉酒,几日后返,违心言:夜有大蟒,为护院堂周全,欲除之,却不得迹,故而迷途。

  呜呼兮,吾之大过在于夜半读闲书,不慎,灯盏坍塌,火光殃及屋宅几许,伤及学子。父之故友难掩心伤,问吾:不得安宁,何来静书?尔后离别人世,学子兮,纷纷负起行囊于他山求知。

  院堂故此余吾一人,吾嗜睡几日,身心俱疲,望院门上静书二字,悲从中来,不觉泪湿衣襟。

  下山,乱行数日,至晟城,生出风寒,于晋阳坡下欲草草了结今生。后被官差所救,虽作替罪之人,但吾本乃罪人,冤冤相报,吾之孽,吾愿偿。

  可吾难料遇汝,吾之生平无美人,也不喜男女之情。但见汝赤诚果敢,娇娆如桃花,心中生爱,借此契机,还汝之结婚夙愿,更是还吾对已逝怙恃之交待,他日吾与怙恃相见于鬼门关,吾即言:吾娶得宜室宜家之桃花良妻矣。

  吾半世飘零苟活,负尽今生,亦大愧于汝,然亦钟情于汝,今生已了,愿来生有幸,不求与汝结连理,但求再遇汝。

  汝安兮?此安兮?长安兮?

  汝夫洛棠问安,待安,念安。

  洛棠,我安好呢,你可安?待那一日,我来人间,陪你看桃花吧。

  之烬的泪簌簌而下,这桂蝉楼的风真大,吹得冷冽,她对着虚空,道了谢,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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