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梦里的时候,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无论梦中泛起何等不合逻辑的场景,梦中人都不会对周遭世界的真实性发生怀疑,只有等脱离的梦境,才会发现其中的荒唐与不合理。
泠涯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盖满荒草的门路上,面前是一座坍毁的大门,地上有块残缺的牌匾,上头隐隐约约看得见几个模糊的字——空木寺。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脱离了幻梦,亦或是又进入到下一个幻梦中,追念起此前幻阵中经历的一切,他突然感应一阵深切地茫然。
......
沐昭耳边回荡着村民的惊呼声,眼前是一道道缓慢移动的巨大藤曼,以空木寺为中心不停向四周蔓延,将其触碰到的工具通通绞碎。村民们哭喊奔走着,忙着抢救一切能抢救下来的物件,却也不外徒劳。
没多久,整个青山村便被妖树吞噬,只剩下一地零星残骸和一片由巨大的树根组成的迷宫。
沐昭尚未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突然虚化在一片星斗中,她想再去看看桃夭和了因,却感受一股力量拖拽着她往退却去,她像是身处一条由无数画面组成的甬道中,青山村就在甬道的尽头,却离她越来越远,随着她的退却逐渐变为一个小光点,直至消失。
耳旁风声飒飒,两侧是飞速闪过的一帧帧画面,因速度太快变为一片片忽闪的白光,沐昭突然觉得,时间或许不是线性的,而是由一个一个小格子组成,它们自己没有变化,变化的,不外是其中的人而已。
过了很久,她感受速度慢了下来,周遭的景物由虚化实,她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无门无窗的石室,地上滚落着她此前放在那儿的蓝色明珠,正幽幽地散发着光线......
一切没有改变,不外须臾,她却似乎做了一场梦。
沐昭走已往拾起珠子,却忽而愣住,过了许久,她才收敛心神,转身环视四周,思考脱困的要领。
她走到另一个女子身旁,实验叫醒她,却是无果,那女子似乎陷入甜睡,面上浅笑,竟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直到现在,沐昭也无法确定,此前的经历是幻觉照旧真实?
她在那个地方少说困了也有十数年之久,亲眼看着村中四季轮转、老人逝去、孩童长大、婴儿出生......时间的流逝变为具象的事物泛起在她眼前,再回到石室,看到那颗珠子的一瞬,她才真的相信,自己在青山村经历的那段时光,在这个石室内不外片刻而已。
那珠子是她初学炼器时偶然得来的质料,没有太大的功用,唯一奇特的地方即是会同木植一般随着年岁增永生出圈状纹路,她刚刚数过,纹路较之前并没有增加。
她心中生出欣喜,困在青山村的日子,她一直畏惧外界时间的流速与那里同步,怕泠涯失事,更怕他弃自己而去。直到现在,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想到泠涯,沐昭生出急切的渴望,想要与他晤面。被桃夭抓来空木寺只不外数个时辰而已,于她而言却已已往很久,被困在青山村的那段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
她从储物戒中掏出两道极品爆破符,贴在石室一侧的墙壁上。
极品爆破符价值千金,若非情况特殊,沐昭也舍不得乱用,她将昏厥女子拖到另一侧角落,打下几道屏障,这才引爆符纸。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石室轰然震颤,巨大的烟尘充斥室内,待烟尘散尽,沐昭望已往,发现墙壁竟是完好无损!她心下一狠,忍着肉痛引爆了另一张符纸,响声未落,地面却在此时剧烈晃动起来,外头轰隆轰隆响成一片。
石室像是活物一般摇来晃去,沐昭瞬间被颠得稳不住身形,她尚未反映过来,地板却突然消失,两小我私家顷刻间便往下坠落!
沐昭大惊失色,紧紧抱住昏厥的女子,却被对方带着飞速下坠。现在她才发现,她们二人竟身处参天巨树之上,离着地面有好几十丈的距离,倘若生生摔下去,只怕顷刻间便会变为一滩肉泥。
她急遽稳住心神,念了句口诀,「星璨」化为一道流光泛起在她脚下,将她们二人托起。
沐昭心下安宁片刻,只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御剑之术只不外学了个半吊子而已。
巨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狂烈扭动着,枝桠乱舞,砸得山石飞溅。
沐昭向来心善,不忍心看那女子活活摔死,便没有放开她,只勉力驾驭着飞剑,狼狈躲避着身旁不停甩动的枝条和飞沙走石。身旁带着一个累赘,她的御剑术又中看不中用,飞得十分吃力,好频频差点连人带剑一同翻下去。
好不容易飞远一些,刚想松口气,一根巨大的藤蔓却冲着她甩了过来!
沐昭大惊,身形一错堪堪躲过,飞剑却突然不受控制,飞速冲向远处的树丛。
她不得不放开那女子,双手掐印试图稳住身形,飞剑却失了平衡,带着她七扭八拐往地面砸去,中途挂上一棵瘦高的松柏,沐昭瞬间被惯性甩将出去,眼看便要大头着地。
幸亏她反映尚快,心念一动,在撞上地面之前瞬间进入到玄珠之内,一阵落水声响起,沐昭直直坠入湖中。
她呛了几口水,挣扎着从水中浮上来,趴在岸边不住咳嗽。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跑进木屋换了身衣裳,没有多做停留,又泛起在刚刚落地的地方。
此时已是暮晚时分,天上铅云密布,稀稀落落下起小雨。
空木寺周遭数十里内的规模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空中漂着一层薄雾,居然阻隔了神识的探查。沐昭想去找找之前坠落的女子,却发现周围布了玄门阵法,不管如何走,都市绕回到原地。
第四次走回坠落的地方时,她心中生出不耐烦,此地邪门异常,她和泠涯间又没有可以相互联络的法宝,该如何找他?
想了片刻,她拿出云隐伞,沉入神识问道:“如意,你的伤怎么样了?”
过了片刻,小伞跳动几下,如意从伞中跳了出来。
沐昭看他神色正常,问:“你好些没有?”
如意小嘴一撅:“我早就好了,不外在修炼而已。”
他突然顿住,在原地转了几圈,惊讶道:“咦?”
沐昭早就习惯了他夸诞的性子,没有滋扰,就听他道:“西北偏向有宝物!”
沐昭根天职辨不清东南西北,接话道:“这里有阵法,我走不出去。”
如意冲她做了个鬼脸:“真没用!随着我!”说着便朝着一侧的密林中冲去。
四周充满迷雾,沐昭一心想尽快找到泠涯,便决定不再管那女子,随着如意往前走去。如意像阵风一样冲在前面,须臾不见了踪影,片刻后又见他跑回来,绕着沐昭转圈:“这地方宝物还真多!不外这里有个幻阵,十分厉害!”
天大的宝物沐昭也没有兴趣,她敦促:“先找师父。”
如意问:“泠涯去了哪里?”
沐昭面上现出降低:“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如意撇嘴:“你这修为都没事,他能有什么危险?想来是被幻阵困住了。”
沐昭急道:“那怎么办?”
如意蹦蹦跳跳绕着她转圈:“别急,我带你去找阵眼。”
有如意带路,玄门阵于沐昭而言便成了部署,二人很快来到她被囚禁前初到的大殿,那朵玲珑莲花还在转动,只不外沐昭觉得,相较此前,那莲花的灼烁黯淡了许多。
沐昭和如意躲在一根粗大的藤曼后头,望着坐在莲台旁打坐的桃夭,她胸前的衣衫呈暗红色,想是受了伤。
如意凑近沐昭耳边小声说道:“那朵莲花即是阵眼,材质我认得,是玄冰魄!”他顿了顿,小眉头突然一皱,一脸嫌弃地问沐昭:“玄冰魄你认得么?你那引梦铃即是用玄冰魄制成的。”
沐昭从书中看过玄冰魄,只是现在心情降低,随口乱答:“不认得。”
如意脸上现出自得:“无知!”
沐昭无意与他拌嘴,她望着坐在殿中的桃夭,想起了因临终的嘱托。
自那晚与了因密谈后,第二日他便宣布闭关,将自己关在禅室内不再见人,桃夭哭闹过频频,得不到回应,便堵在门口逼他亮相。
沐昭一直跟在她身旁,看她为情所苦,不停哭泣,逐渐陷入疯魔。
厥后一日,了因将桃夭叫进室内,沐昭被术法阻遏室外,无法进入,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又隔了一日,沐昭在村中看孩童玩耍,突然听到空木寺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声,她心中一惊,心知了因所说的那日终于到来,她随着村中众人跑回空木寺,只看到半掩的木门内,桃夭将了因抱在怀中,不停哭喊。
再厥后,即是桃夭施法关闭了青山村,她也便脱困了。
了因要她在要害时刻拉桃夭一把,只是那“要害时刻”到底是什么时刻,她该如何才气拉她一把?
正这样想着,桃夭突然睁开双目,望向他们藏身的所在冷冷道:“出来!”
沐昭叹了口气,拉着如意走了出去。
桃夭望见跟在沐昭身旁的如意,愣了一下,随后冷笑:“地精?难怪你有本事逃出来。”
沐昭问她:“我师父呢?”
桃夭冷冷道:“死了。”
沐昭知道她在说谎,缄默沉静片刻:“桃夭,都已往五百年了,你何须执着?”
桃夭听了这话,脸上现出怒色,喝道:“闭嘴!你懂什么?!”
沐昭并不恼,自顾自道:“世事无常,缘生缘灭,他既已身死,你又何须自苦?”
桃夭听后却是冷笑一声:“你说得头头是道,倘若你那好师父死了,你当如何?”
沐昭脸上现出恼色:“不许咒我师父!”
桃夭冷笑:“你连死字都听不得,却来劝我接受无常,认真可笑!”
沐昭神色一赧,马上噎住。
想着桃夭的问题,想到泠涯若是离她而去了,她置β也是天崩地裂,海啸山崩,断然无法平静接受。
缄默沉静了许久,她又问:“那你计划如何?了因都故去五百年了,你就这样一直守着?你虽未遁入空门,到底也算半个空门门生,如今却如此行事,若叫了因知道了,该如何失望?”
桃夭扭过头去,半晌轻声道:“我从未害过人,当年将青山村的人赶下山去,厥后亦尽力赔偿他们了......若不是你们闯进来,偷了他的遗物,我也不会将事情闹到如今这个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