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斌子一掌震飞身旁的黑漆彭牙四方桌,指着泠涯道:“好!好!好!”
沐昭悄悄抬头,瞧见那玄斌真君一把年纪了,一张脸被气得煞白,太阳穴青筋兴起,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活活气死。
泠涯辈分虽高,但修真界实际上是以实力为排行依据,掌门虽然喊修为相同的泠涯一声师叔,其实客气身分居多,多是为了给泠涯的师尊天钧老祖面子——虽然,即便泠涯不是天钧老祖的徒弟,凭他的实力,也没有几个不开眼的敢跟他叫板……
偏那玄斌子是个性子火爆的混不惜,他只当泠涯跟他差不多修为,却不想泠涯早就到了元婴后期,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跨进出窍期。是以他七分不忿,三分试探,上赶着作死。
泠涯看那玄斌子举事,照旧神色淡漠:“玄斌真人有何指教?不若到古剑冢解决?”
在场的人听了泠涯的话,均是大惊!
古剑冢,沧月派内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残缺剑冢,门中人如若相约到古剑冢切磋,那即是生死岂论,不死不休了!
沈放热闹瞧到这里,也不得不出头了——两个元婴修士,伤了哪一个,对于沧月派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那玄斌子是个虚张声势的,不外想仗着声音大占些利益,最好叫那小丫头挨上几鞭子。泠涯却是说一不二的主,他说要去古剑冢切磋,想是真动了这样的心思,搞欠好是嫌此事麻烦,想要一次性解决。
沈放赶忙道:“玄斌真君息怒,说来是你门下门生差池在先,那小丫头不外贪玩,用泥丸子打了你那小门生几下,你那大门生便用术法伤人。既然双方都受了伤,就到此为止,打架的三人,去门派杂事堂各领半年差事,以儆效尤,沐昭动手在先,多加半年。”
这即是一锤定音了。
玄斌子在泠涯邀他到古剑冢见真章时,就已歇了心思。
百年前那场大战,双方都歇战了,偏那不长眼的血魔要去偷袭泠涯的师兄,泠涯生生撵到对方老窝去,差点把血魔砍到灭族,足以见得此人是个疯子,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应战?听沈放给他搭台阶下,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应声。
沈放一看便知他是不计划再闹了,又打了几个哈哈,其他人也赶忙跳出来活跃气氛,执法堂里马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却说沐昭抱着红绡,大气不敢喘地跟在泠涯身后。
泠涯除了刚进门时过来看了她一眼,帮她医好了红绡,便再没理过她。
她站在泠涯的飞剑上,用手揪着他的袖口,泠涯只缄默沉静着往前飞。
等将她送回小院,泠涯便自顾自走了,全程没看她一眼,更没同她过讲一句话。
沐昭知道自家师父这回是真生气了,急得抓耳挠腮,她赶忙跑到小厨房弄了些灵果点心,又泡了泠涯最爱喝的仙崖石花,赶去师父的院子献殷勤。
泠涯正在书房看书,就见那小人儿屁颠屁颠跑进来,托着一壶茶及果子點心放到案上,接着便乖乖地退到一旁站定,抿着嘴不说话,只拿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瞧着他。
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眸子,再是天大的怒气也消了,他只得轻叹一口气,说道:“过来。”
那小人儿立马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抱着他的袖子又要开始撒娇。
沐昭或许是上辈子从未有过时机跟谁撒娇,这辈子得了时机,便要撒个够本。
她抱着泠涯的袖子摇了摇,软声道:“师父我错啦。”
泠涯瞧着她脖子上的五道抓痕,从纳子戒中拿出一瓶灵药,用清洁术帮她清理了一番,接着挖出一小坨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之上。
沐昭仰着脑袋,由着师父帮自己涂药,只笑嘻嘻望着泠涯。
泠涯瞟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像只狐狸,便故意按了按她的伤口,沐昭“噢”了一声,登时皱起小脸来。
泠涯笑道:“知道疼了?打架时倒天不怕地不怕?”
沐昭吐吐舌头:“我错了嘛。”
泠涯看着自己小徒弟,暗想自己认真看走了眼,亏得前段时间还夸她性子绵软,以为她是只绵羊,性子温和,未曾想竟是个不声不响的刺头。
这几个月在门派内走动,他徐徐知道了当初她急着修炼到练气期是为了什么——原来竟是因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一方面,他欣赏她小小年纪便冷静稳重,纵然外头讲得欠好听,照常去问道庭入学,从未受到影响;另一方面,他又感应新奇,门派内那些人骂她是“呆子”、“木头”她都没有还击,不想第一次出头,却是为他人行侠仗义。
她有着好生之德,待人宽厚,又不骄不躁,若是个娴静性子,倒是能平平安安渡过今生。可偏偏又是个看似绵软,实则不驯,还颇有些侠义心肠的……若没有自己护着,日后不知还要冒犯几多人。
想到这里,他收回手,低声问道:“昭儿,这世间总不平事,你要一件一件管过来麽?”
他并不觉得她管了这件闲事是错的,只是想听听她的说法。
沐昭也收起嬉皮笑脸,严肃道:“可我今天若不站出来,总觉得心中难安。”
泠涯又问:“若以后遇到不平事,你明知自己打不外对方,照旧要出头麽?”
沐昭想了一会儿,说:“不会,我会量力而行,行走于世,我只求心安,但不会傻到搭上自己的小命。”
泠涯听这小小人儿说着「只求心安」,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孩子。”
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修士们为了修为和资源,多得是不择手段之人,有几小我私家敢说自己「只求心安」的?这小孩儿傻里傻气,却胜在一片玲珑剔透的赤恳切肝,他不愿横加干预干与。
他默默帮小徒弟上完药,说道:“既然爱管闲事,那便要有管闲事的本事。从明日起,改为每日习剑两个时辰。”
说完便不管那小人儿的哀嚎,将药膏递到她手中,交接完用法用量,便将她赶出门去了。
沐昭苦着一张脸回到自己院中,想到明天起练剑时间便要从两个小时酿成四个小时,顿觉人生一片昏暗。
她叹了一口气,准备数数纳子戒里的宝物找点慰藉,不意伸手一摸,却只摸到一根光秃秃的链子和那颗南珠吊坠……
沐昭一惊,前前后后又摸了好几遍,再把项链取下来一看,哪里另有纳子戒半点影子?
她脑内登时轰隆一声!
除了畏惧被师父知道自己把那么珍贵的储物戒及里头满满当当的宝物弄丢了之外,她更多是挖心剐肺地疼,那么多宝物啊!真要算起来,可以养活一个小门派!居然被她弄丢了!
她想:叫你殴打小朋友,现世报这么快就来了,这次真的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