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龙门起断烟

　　此时甘露殿以及上阳宫随处都是一片片厮杀的战场，已然尸横各处，秦北炎带来的三千卢龙军同联合的几千禁军与还在不停增援的宣武军已杀红了眼，没有人指挥，各自为战，不是被敌人杀就是杀掉敌人，已乱成一团。

　　奔出甘露殿，明心背着秦轩便要向南奔洛水偏向，想必他是从洛水进入上阳宫，随后追来的月鹰云赶忙拦住，在前面引路，直奔神都苑，白裙女子一人护佑明心身后左右，自然有宣武军上前拦截。

　　月鹰云一路冲杀间不忘召唤卢龙军将士们退却，杀红眼的卢龙军将士同禁军却无人听从，依旧兀自厮杀，自己的主帅还在甘露殿之中，卢龙军将士们怎会听从一名女子之言，月鹰云急切间不禁震怒，高声喝骂道：“你们这群忘八！秦大帅与罗、薛两位将军尽皆战死，少帅秦轩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你们不护佑少帅冲杀出去，还要在这里等着白白送死吗！”

　　闻听月鹰云之言，卢龙军的几位将领心神激荡间奋力杀出战圈，相互默契的扫视一眼，便命令众将士和禁军退却，有人组织，卢龙军不止进攻和防御皆有章法，退却也有条不紊，依旧是结成战阵，边战边退，有效阻止了宣武军的追击。

　　月鹰云依旧在前引路，白裙女子防护于背着秦轩的明心左右，卢龙军众将士断后，一路聚拢还在战斗的卢龙军和禁军将士，行不多久便遇到王师勇率领前来接应的卢龙军，两相汇合，门路买通，众人很快便撤进神都苑。

　　一身明光铠的小火俨然如将军般领导弓箭手让过众人，一声令下箭矢齐发，立刻射退追击的宣武军，随即又是几轮齐射，宣武军已是踟蹰不敢近前。

　　卢龙军和禁军将士骑上在神都苑缴获的马匹，明心却依旧背着昏厥的秦轩用两条腿飞驰，速度竟不下于马匹，众人在小火率领的弓箭手掩护下很快冲出卢龙军拿下的城门，撤进北邙山中。

　　这一战秦轩的中路军倒没怎么伤亡，秦北炎带来的三千卢龙军和几千禁军将士却只剩下一千多人，还大多受了伤，王师勇部署好众人疗伤休息，便来看望秦轩情况。

　　秦轩依旧昏厥，小迫切的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白裙女子和明心要马上带秦轩去剑门找剑老，王师勇也说北邙山不宜久留，朱温一定会派雄师围攻，只有月鹰云看着昏厥的秦轩异常冷静，先让王师勇部署卢龙军和禁军将士撤离，随后便问白裙女子和明心道：“怎么带秦令郎走？依旧背着吗？”

　　白裙女子和明心都是哑口无言，这才想起这里是都畿道，是朱温的土地，明目张胆的背着秦轩肯定走不了多远，正要去部署卢龙军和禁军将士撤离的王师勇停下脚步说道：“这里有马车，可以化妆成宣武军，但必须找个地方潜藏一阵，避过风头，等秦令郎苏醒后再走才会更宁静。”

　　“阿弥陀佛，去龙门吧，那里是空门圣地，有一处隐秘之所，宣武军不会轻易进入龙门搜查。”明心双手合什，接着王师勇的话说道，目光却是看向月鹰云。

　　“好，就去龙门。”月鹰云颔首赞同，又对王师勇说道：“王将军派亲信去三王子府通传一声，让小棋三人等青老和水老回去后到龙门与我们会和。”

　　“阿弥陀佛，是龙门香山寺。”明心马上说出了详细所在，龙门不小，这样乱找会出差错，小僧人倒是心眼好。

　　王师勇允许一声便去部署各项事情，很快找来了宣武军的明光铠，众人一一换上，两女这一装扮倒像寻常军士，月鹰云仔细把秦轩的鹤发聚拢，用头盔遮掩，随后明心把秦轩背上马车轿厢，小火自告奋勇驾驶马车，月鹰云在车上卖力照顾秦轩，白裙女子和明心骑马掩护，王师勇挑选了十名身手好的卢龙军将士追随，从洛阳城东面绕行，直奔龙门。

　　小火驾驶的马车即快又稳健，轿厢内并不怎么颠簸，月鹰云照旧把昏厥的秦轩抱在怀里，月鹰云再次仔细为秦轩整理雪白长发，不露在头盔外面一丝一毫，这位沙陀郡主、月氏国大祭司之女、出发前还在坚决部署众人善后的坚强女子边整理边再次垂下泪来，想起这一路相伴而来，秦轩在幽州城和沧州城的两次相助，自己以身相许的被婉拒，河南道万军中的厮杀，如今唐兴公主自尽，秦北炎被杀，秦轩又是中了歹毒的幽冥针，武功尽失，月鹰云再次望向秦轩苍白的面容，心中悄悄下了决心。

　　被头盔遮住了长出细密头茬僧人头的明心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专拣山林间的小道行进，绕过白马寺，虽遭遇了两队巡查的宣武军军士，但见众人都是身着宣武军明光铠，又见白裙女子和明心装扮的宣武军将军气度特殊，便没敢细查，众人一路顺利进入龙门。

　　伊水由北至南从洛阳徐徐流淌而来，将香山和龙门山离开两岸，山崖上镌刻着种种巨大的佛像造型，文人墨客和僧侣无数流连其间，惊叹于佛像的雄伟，明心却是把众人直接带到了偏僻的香山寺。

　　香山寺位于香山西坳，靠近后山，已是游离于佛像群之外，这让许多来此游历的人忽略了它的存在，香山寺也就成了熙攘的龙门中一处清净之地。

　　明心与香山寺的僧人相熟，一名壮硕的卢龙军军士背着秦轩，众人在阵阵香气间来到香山寺的后面，住持给他们部署了一个废置的院落，平时不会有人惠顾，倒是可以放心住下来。

　　脱掉明光铠，众人都换回了寻常装束，月鹰云给秦轩喂食了几枚上品治疗内伤的丹药，精心照料下，三日后秦轩终于苏醒过来，却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劲气，全身软绵都不如寻凡人，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越发瘦弱的如皮包着骨头。

　　小火帮着秦轩梳洗一番，雪白长发用一枚蓝色发簪束起，月鹰云特意为秦轩找来一件暗青长袍，这一装扮倒像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只是那一头雪白长发太过妖异，再加上苍白面容，与月鹰云的妖丽倒是很搭配。

　　苏醒后的秦轩神情如常，似乎没有经历过上阳宫中的大战一般，也不在意尽失的武功，幽冥针倒是牢固了，在丹田中彻底驻扎下来，也不再给秦轩的身体添乱，只是每日饭食秦轩都是大口的吃，每次都要把自己撑到，竟是不逊色于小火和吃斋的明心饭量，看的小火和明心都是为秦轩兴奋，白裙女子却是摇头叹息，月鹰云更是黯然神伤，秦轩这是强迫自己尽快恢复身体。

　　又期待了三日，青、水二老带着小棋和月鹰云的两个侍女月柔、月落终于来到了香山寺，小棋见到秦轩的样貌即是痛哭起来，秦轩反而微笑着慰藉起小丫头。

　　青、水二老也带回了消息，两人与血魔谷二人一番鏖战，谁都没讨到利益，最后血魔谷二人退走，断水流与幽冥右使两人鏖战的不知去向，秦轩大师傅寂真以伤换伤重创了幽冥左使，待青、水二老返回甘露殿后殿之时，朱温已然带人离去，二人帮寂真从扫除战场的宣武军军士那里找到秦北炎和罗达及薛子山的尸体，掩埋在上阳宫中，随后寂真去了积石山幽冥教，留下话让秦轩在剑门等他，王师勇派人回沧州通报上阳宫情形，自己领导卢龙军将士乔装乔妆去了剑门，要在那里与秦轩汇合，此时洛阳城已然大乱，不止是月氏国黑暗势力和秦轩留在城中的卢龙军将士在袭杀宣武军，另有其他势力加入进来，更是有两支禁军要攻占皇宫，洛阳四周的宣武军都被牵制，只是在北邙山四周有搜查秦轩的宣武军，龙门这边还未有大量搜查的宣武军军士。

　　众人商议一番，决定趁洛阳城大乱立即前往剑门，月鹰云询问秦轩意见，秦轩却是不愿多说，任由众人做主，他现在虽可行走，却是无法骑乘马匹，月鹰云提议化妆成商队，让青、水二老置办车辆、马匹及货物，明心部署众人沿伊水南下，经山南东道进入西川。

　　这些时日，秦轩不停在香山寺所在的后山上行走，不奢望恢复劲气，至少要恢复凡人的体力，日后再来到洛阳之时，能去看望誓儿、祭拜父亲。

　　秦轩走上一处山崖，隔着重重山峦望向东都洛阳，伊水如一条长龙从似天门般的两山间蜿蜒流去，已是深秋时节，暮霭里一缕缕如生命般的炊烟被来自洛阳的秋风吹断，秦轩从怀中拿出在长安时佩戴的那枚玉佩，双手轻轻抚摸正反刻着的“唐兴”二字，正是誓儿送与他的公主令牌，心中不禁起伏激荡，一头雪白长发也如他的心绪在风中庞杂着。

　　明日便要离开龙门、离开洛阳，誓儿和父亲都在那里，他即将如那一缕缕的炊烟远离，相隔千山万水，不知何日才气回来，日后再相见也只能在梦中，相期于渺茫的云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