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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觞

第七十一章 言外之意

玉之觞 宣娇 2740 2019-02-21 15:30:00

  冬日的宫苑也无甚景致可看,随处枝黄叶衰,满目萧索。经过万浪湖时,骊姞见曾经繁盛一时的蔷薇花已不知所踪,全部换上了木姜子,心中怅然,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在边上的内竖息已看出骊姞的心思,道:“娘娘,这些花花卉草的原没什么定数,死生荣枯,不外因人势而兴旺,耿姬当初把它们除去了,娘娘今后再把它们种上就是。”

  骊姞只微微一笑。

  轿子约摸走了半个时辰,转过犀山的东北角,前面露出一个高台,台高约七、八丈,台下种着一片崎岖有致的茂竹,高台上建有一座重檐楼阁,顶上笼罩着黄绿两色相间的琉璃瓦。檐顶下挂一块金字匾额,写着三个字,骊嫱也不识。

  轿子在高台边停下,姐妹俩在细柳和止水的搀扶下提衣拾阶而上。楼阁之内,除了长漪外,晋候和秦使已俱到齐。主席上,世子坐在晋候左侧,依次是芮姬、耿姬、蕙姬、薄姬和新任的主位—曾姬。令郎絷和玄衣青年,并另外三个秦使坐在劈面的客席上。姐妹俩不敢上坐,只挨着曾姬坐在下首。

  晋候自狩猎回到宫中,耿姬便向晋候进言,玉蟾宫的曾姬善言慧敏,端庄明训,如今玉蟾宫无人主持,可将曾姬升作嫔人,管摄玉蟾宫。这些姬妾升退之事,晋候平日也不在意,既然耿姬如此说,便也准了。因此曾姬此时正是志自得满之时,加上平日难得一见晋候,今日便有心要卖弄一番。

  曾姬摆弄着刚刚涂染的石榴红的指甲,向骊姬姐妹道:“听说两位妹妹在珍禽苑旁的草庐静修,这草庐本是简陋之所,怎么多日不见,两位倒越发丰满红润起来,莫非是痛悟前非,悟得了什么修身之法?”

  骊嫱笑道:“曾姐姐说笑了,我俩哪有什么修身之法,只不外日日拔弄花卉,调养鸟雀,没了宫中诸多杂事,耳边也少了蜚语蜚语,心思自然宽泛多了。”

  “这就是了,妹妹整日在珍禽苑中饲弄鸟兽,乐在其中,我等不知两位原来喜好于此,早知如此,当初就把饲养驴马的骐骥院让两位妹妹去打理,可不比那些笨手笨脚的宫奴们强?”

  此言一出,在场诸姬纷纷面露讥诮之色。

  骊嫱不慌不忙道:“曾姐姐这话未免让人心寒,我俩在珍禽苑静修养性,劳作不辍,未曾有过丝毫懈怠,想来和姐姐们在宫中捻纱作衣、侍奉君主的心意是一样的。姐姐何须出言挖苦。妹妹,你把你的手给她们看看。”

  骊姞道:“而已,不外是小事一桩,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晋候道:“姞儿的手怎么了?”

  骊嫱道:“珍禽苑中的母鹿刚下了一只鹿仔,天气严寒,母鹿没有奶水,姞儿日日拿了羊奶去喂鹿仔,因在雪地中站得久了,把脚和手都冻伤了。”

  “有伤怎么不叫医官。”晋候叫过梁五,“你去太医局,叫个医官过来给姞儿看看。”又向骊姞道:“这种事让奴才去做就可以了,何须为了一只牲畜辛苦自己。”

  骊姞道:“妾身是在草庐清修赎罪的,怎可不事事亲力亲为?”

  曾姬见此,向晋候故作娇嗔道:“主公,你可是太偏心了。”

  “寡人怎么偏心了,难不成你也哪里伤着了,要寡人给你找个医官来看看?”

  “此外不说,就说主公今日单单让人抬了轿子送骊姬姐妹过来,我们却是自个儿坐了马车过来的,这难道不是偏心?”

  “曾姬休得胡乱怀疑,”耿姬突然插话道:“雪天路滑,草庐距离这儿又没有驿道,所以主公才让人把姐妹俩用轿子抬过来。这后宫之中,主公向来公私明白,何曾偏袒过谁?”

  晋候向曾姬道:“你就是玉蟾宫的新任主位吗?寡人记得你原是卫姬跟前的?”

  曾姬马上喜笑颜开,“正是,卫姬是妾身的姑母,妾身曾在樊雍宫侍候过,如今执掌玉蟾宫,主公可别忘了多来坐坐。”

  晋候不再理会曾姬,高声向东关五道:“打发人去来仪宫看看,长公主怎么还没有到。秦国使臣已期待多时,实在是失礼得很。”

  “无妨,无妨。”令郎絷闻言起身道,“承蒙国君相邀,来园中赏花,今日天朗气清,梅香浮动,又有美酒美人,相得益彰,正是冬日里的一大美事,多坐片刻又有何妨?”

  秦人收到晋候的相邀,本以为是相谈嫁娶长公主事宜,不想却是来宫苑赏花,晋候还带了一群宫姬美妾前来,不知是何意图,所以令郎絷等人均是小心应对。

  晋候哈哈一笑,“看来令郎也是风雅之人啊,人人都说老梅新开,必有喜事,人逢喜事精神爽!来,给寡人和秦使斟酒,我们先喝上一杯。”

  东关五将已烫热的酒壶从铜禁中取出,倒在几个高脚细流的铜爵内,又用托盒装了,递给晋候和秦国使臣。

  晋候喝了半杯,放下酒爵,道,“贵国在赛场上的体现让人叹服啊!寡人昨日翻阅《周书》,发现贵国的庄公当年曾被周王封为驷马官,卖力为周王找寻天下的好马,而且庄公本人也十分喜好此务,曾在宫苑中养了数千匹马,个个都起了名字和封号,用情之深与当今爱鹤的卫候可谓平分秋色啊!”

  秦人都听出晋诡诸话中的讥笑之意,玄衣青年道:“庄公爱马,卫候爱鹤,行为相似,其道却差异。”

  “哦,有何差异,说来听听。”

  “国君只知庄公爱马,却不知庄公为何爱马。自周平王东迁,命我先祖庄公收复歧地以来,我秦国便代代与戎人为战,那戎人不比中原诸候,依靠兵车战甲,布阵列势,一战而定输赢,他们轻骑快马,毫无兵法可言,如野狼般倏然而至,放肆抢掠后又骤然而去,着实让人头疼。论兵车之强,甲衣之坚,弓弩之远,狄人远不及中原诸国,但论起狄人的马匹,收支溪涧险道,饥渴无困,风雨不劳,则远胜于我,所以我秦国国君向来重视战马,庄公不仅自己驯练能征善跑的良马,还让人去西戎不惜以重金购得宝马,作为种马养在宫中。如今我国国君虽不用亲自养马,但时常敦促国人,不忘国本,驱逐戎人。在我秦国,男女老幼不仅擅长养马,马背上的功夫更是一流,所以此次获得赛马的胜利也屡见不鲜。”

  晋候盯着玄衣青年,道:“贵使文采蜚然,口才出众,听说是令郎絷的长随,不知出自秦国哪一宗啊?”

  “国君过誉了,外臣的祖父是已故的秦宣公,宣令郎嗣众多,他将君位传给了弟弟,却把自己的子嗣封在领土反抗戎人。外臣不爱习武,只爱四处游历,此次在雍都游玩时听说国君要派谴使臣前往晋国,便自告奋勇地来了。”

  “宣公的后嗣……”晋候微闭双目,思忖片刻后道:“寡人还在曲沃当世子时,记得宣公曾领兵侵犯我国领土,与我先父武公交战于临水,那一仗伤了我秦国不少士兵,还夺我车马无数,不知贵使可还记得这桩?”

  “当年秦晋临水交战时,外臣照旧一个垂髫稚童,对此事并不知情,只是外臣记得其时闾巷儿童都传唱一首歌谣,‘西有狼,东有虎;入我山中,侵我黍苗;左手戈,右手矛,驱走虎狼,还我秀秧。’如今此事已已往多年,恐怕还记得清楚的人不多,或许贵国的先君武公更为了解一些。”

  这件几十年前的公案,本因两国在领土上争抢黍麦而起,谁是谁非本就难以论定,事隔多年,更是无从谈起,晋候此时旧事重提,无非是要为难秦人,因此玄衣青年也不直接说明,只借助一首歌谣,暗讽是晋国当年率先侵略秦国。

  晋候听他说话无懈可击,只得挥了挥衣袖,道:“也罢,都是已往的事了,秦晋两国素来友睦,此次秦伯派你们来晋国重修旧好,已往的事便不用再提了。来,为我两国的友好邦交再喝一杯。”

  秦人正与晋候应付着,长漪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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