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日子过得也很慢。无忧就在这种奇怪的心情之中迎来了四月初五。这天一早，天微微亮的时候无忧在房里便听见了赵元朗的脚步。还未等他敲门，便一挥手先开了店门。“你今日居然不贪睡了，真是稀奇。”赵元朗见店门开着，心下猜着无忧已经起了，便向着楼上打趣道。无忧在房中听了，却微微地红了脸，昨夜不知为何，她翻来覆去了一夜也未曾睡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还好我不是凡人，一夜未眠也面色如常，否则若是让他看到了，还不知如何笑话我呢。”
一面说着，一面却微笑着下了楼。赵元朗抬眼看去，只见她今日与往日差异，一袭红裙就这样张扬地吸引着自己的目光，绸缎一般的黑发也不似平时随意挽着，而是梳了一个乌蛮髻，虽然只是略施脂粉，却已经美得让世间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赵元朗呆呆地瞧着无忧，许久都未说话。无忧见了有些欠美意思地低头审察着自己，有些小心地说道：“我甚少穿得这样艳丽，想着今日是你的生辰，总要喜庆些，是不是欠悦目啊？”赵元朗听了连连摇头，说道：“没有，很悦目，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你，一时有些失了神。”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欠美意思地上前两步，伸脱手来对无忧说道：“我想着若是从宫门带你进去，怕是又要生失事来，索性告诉了母亲你并特殊人，让她屏退了左右，你直接带我去母妃寝殿吧。”
无忧却从袖中拿出一块小小的玉佩，塞在了赵元朗的手里，笑着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也没什么好工具，这玉佩是我亲手雕的，日后你若是有危难，便将它握在手中唤我的名字，我便会立刻泛起了。”赵元朗低头看去，那枚玉佩是一只小鸟的样子，虽造型简朴，但也生动有趣，小小的一只躺在他的掌心，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了如雪白的牙齿。“我都还没送过你工具，你倒先送我礼物了，真是失礼。”赵元朗的脸上仍挂着满满的笑意，连眼睛都微微地眯了起来。嘴上虽这样说，可手上却早已把玉佩挂在了腰间。无忧见状，笑着说道：“没什么失礼的，你喜欢就好。”“我很喜欢”，赵元朗看着无忧，认真地说，眼中闪着的光如同夜空中的星子一样纯净。无忧没有说话，只是伸脱手来握住了他温暖的大手，二人便来到了德妃的寝殿。
寝殿里，一位妇人正站在窗边向外张望，偌大的寝殿之中除了她并无旁人，那妇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忧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寝殿，却生出了一种无边无际的孤寂与压抑之感。赵元朗松开无忧的手，走上前去对那妇人行了个礼，说道：“母妃，这即是我跟您说过的无忧了。”妇人闻言，徐徐转过身来，无忧见了，连忙行礼，正欲开口，妇人却微笑着说道：“不必了，你既不是凡人，自然不必拘泥于这些无聊的礼数，也不必称我做什么德妃，叫我昭娘便而已。”无忧听了，便点了颔首。赵元朗拉着德妃坐下，又对无忧说道：“我还获得太后和各宫娘娘宫里去磕头，你与母妃先坐着，我很快便回来。”说罢，便出去了。
“无忧女人，坐吧。”德妃向无忧招了招手。无忧已往坐下，看着眼前的德妃，虽说是已到了中年，可依旧是个美人，眼角眉梢之间满是祥和，也带着一丝忧愁，却没有了之前齐帝说过的活力。无忧想起她的经历，不由得心疼起来，心中回忆起了娘亲暮年时对着照旧个三岁稚童的自己絮絮叨叨讲的她的故事。德妃见无忧怔怔地看着自己，无奈地笑着说道：“你也想看看这天下人唾弃的祸国妖姬到底长什么样吗？”
“不是的”，无忧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随即低下了头有些欠美意思地说道：“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娘亲，她从前也被人称作祸国妖姬。”无忧的语速很快，似乎生怕德妃不相信自己，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德妃的眼睛。“哦？”德妃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好奇，无忧便把娘亲的故事讲给了她，之后说道：“我爹爹说过，男人们才是那祸国殃民的罪魁罪魁，不外是因为这普天之下的男人们大多瞧不起女子，想要一直把女子当做玩物，这才尽心尽力地往女子身上泼脏水而已。”
德妃听了她的话，有些动容，眼眶微微湿润，声音也有些哆嗦地说道：“是啊，生为女子，自己就是罪过。”无忧看她的样子，心里惆怅极了，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出言慰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勉强说道：“往事不行追，至少陛下是真心对您的。”德妃也握住了无忧的手，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却也有遗憾。“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的，可他不是你的爹爹，身居这红尘之外，可以与你娘亲相守一世。他是高屋建瓴的天子，虽说他坐上这个位置也有些原因是为了我，可他既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们便永远不能如普通的相爱男女那样相守一生。他失去了他的善良与单纯，而我也失去了把他看做良人的时机，他将永远是我的君王，我将永远是他的宠妃，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德妃说着，眼角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她握着无忧的手轻轻地哆嗦着，过了许久都没有松开。
过了很久，德妃才放开了无忧的手，擦了擦眼泪，有些欠美意思地说道：“让你听我这老妇说这些丧气话，难为你了。”无忧却笑着说道：“无妨，我平日里卖酒，也是听人们讲故事。我虽未经历过，但听了这些故事，便也恰似经历了几分，总比孤身一人久居红尘的好。”德妃听了无忧的话，却笑了，这一次的笑容里满是温暖，“我想，你这孤身一人的日子，也不会很长了。”无忧听了这话，不由得红了脸，她低下了头，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正在快速而有力地跳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