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瑾觉得很是突然，白鹤山庄与梦梅山庄同在杭州，两家只有一溪之隔，但以前柳行云随处打压他的茶叶生意，柳重言也从来没有和他有过来往，实在想不通柳重言怎会做出一副与自己很熟稔的样子来。
却见柳重言已自顾自地拣了个位置坐下，对哥舒夜雪说：“这蜀中的饮食辛辣，女人一定吃不惯吧？我从江南带来了厨子，备下这几道小菜，还请女人赏光。”
原来他是想结交夜雪。他并未私相授受，而是灼烁正大地来，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楚怀瑾淡淡一笑，拍了拍一旁兰舒的臂，将兰舒推辞的话拦下了。
哥舒夜雪浅浅一笑，替柳重言斟满一杯酒，又突然抬手悬停在酒杯上方，捏出一抔奇怪的白色粉末，置于酒杯之中，说道：“柳重言，喝了这杯酒，你我即是朋友。”
柳重言想也不想地举杯欲饮，一旁的小厮却劝阻道：“令郎，谨防有诈。”
柳重言白了那小厮一眼，便将杯中酒喝下。
哥舒夜雪见他对自己颇是信任，心中有几分佩服，解释道：“这是珍珠粉，有镇心点目，滋补养颜之效。”
柳重言点了颔首，招呼兰舒、江珊和楚怀瑾坐下，亲自替楚怀瑾斟满一杯酒，说：“楚令郎，之前听兰舒提过你，今日一见果真是翩翩令郎，令我恋慕艳羡啊。”
楚怀瑾从前听闻柳重言风骚任性，掉臂家业，流连欢场，心中对他没几多好感，但见他心直口快，毫无遮掩，又觉得他是挺好相处的，怪不得兰舒可以跟他成为朋友。
“楚某一介寒门，能与柳令郎这般风骚倜傥之人同席而坐，我是既欢欣又惊骇。”
“这有什么？你既是兰舒的朋友，即是我柳重言的朋友。”柳重言笑着揽过楚怀瑾的肩，说道：“此处山居之地，食材匮乏，待未来回了江南，我再请你吃一顿好的。”
兰舒轻咳一声，柳重言才觉察自己对楚怀瑾太过热情，看他一脸清冷的样子，显然是不喜欢别人随意碰他，收回了手自顾笑了笑，说：“楚令郎，你意下如何啊？”
其实柳重言脱手大方，待人又真诚，简直是个可结交的朋友，而且梦梅山庄又与白鹤山庄是邻居，商场上也有相互相助的时机，楚怀瑾自然是乐意，便答道：“人说礼尚外来，待回到江南，必须由在下做东！”
“好说！”柳重言痛快地应承下来，又喝了许多杯，目光忽往哥舒夜雪那里偷看，犹豫了频频，终于开口说：“怀瑾，你我既已是朋友，我有个请求，不知你可否允许？”
楚怀瑾知道这件事肯定与哥舒夜雪有关，倒想看看柳重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便装作不假思索地答道：“但讲无妨。”
“我就知道你会允许！”柳重言兴奋得一拍桌子，说：“刚刚舒歌女人舞的是越人歌，这舞本有子母两曲，一曲为越女独舞，一曲为双人共舞，我早年在书中读过曲中的故事，心甚憧憬，可否请舒歌女人与我一舞，了却心中夙愿？”
未等楚怀瑾回覆，兰舒便替他谢绝道：“柳令郎，舒歌女人已和怀瑾共谐连理，你这越人之思照旧付诸流水吧。”
“兰舒！”柳重言起身解释道：“我岂会不知这朋友妻不行戏之理，我只是单纯想与舒歌女人一舞而已。”
这些年楚怀瑾化身水中白羽与许多人打过交道，身世世家的人多是心怀狡诈，很少有柳重言这样坦率的性子，心中对他好感又深了几分，向哥舒夜雪望去，问：“你可愿意？”
哥舒夜雪淡淡一笑，说：“虽然愿意，不外我在江湖上也算是个有些分量的人物，柳令郎邀我起舞，可准备好酬金了？”
柳重言豪爽隧道：“你说，你要什么酬金，只要是我能付得起的，统统给你。”
哥舒夜雪说：“我想你喊我一声‘姑姑’，今后逢年过节，都得来向我请安。”
楚怀瑾眉头一皱，他知哥舒夜雪是想借此和柳重言捆绑在一起，未来她身份败事也多条退路，可他不想连累柳重言，便说：“你不要厮闹。你的年纪还不及柳令郎，如此颠倒错落，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柳重言却说：“无妨，她是墨莲先生的徒弟，若我认她做‘姑姑’，今后岂不是和墨莲先生也沾了几分亲故吗？”
兰舒也忍不住劝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不止是你一小我私家的事，还需为令尊的名声考虑。”
“唉，她一个女子，行走江湖本就不易，想寻个靠山是很平常的事。恰好我最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就这样吧！”柳重言斟了一杯酒，递给哥舒夜雪，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姑姑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哥舒夜雪见柳重言明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仍对自己如此维护，心中很是感动，便将他扶住，免去了折腰下跪的礼节。
哥舒夜雪解释道：“我信的是景教，姑姑二字是我在教中的品阶而已。”
“景教？”柳重言有些讶异，在中原大地似乎只有玄衣教的人信仰景教。但他身后有许多下人，欠好声张，便淡淡一笑，说：“原来如此。”
于是兰舒奏箫，江珊抚琴，哥舒夜雪与柳重言起舞，楚怀瑾一面喝酒，一面欣赏着他们的演出，突然有种壮志已酬，人生如梦的错觉。
嗯，若是母亲在此处，一定也会很开心吧。想到此处，他不禁又多喝了几杯。
这场宴席聚到日暮昏昏才散去，哥舒夜雪又喝得烂醉，楚怀瑾怕她胡言乱语泄露了身份，将她抱回居室亲自看着。她口中喃喃着柳重言的名字，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她和谁喝了酒就会喊谁的名字，那昨夜她应该是和沈无瑕在一处了。
他替她擦去脸上的脂粉，才觉察她的长相是如此清冷疏离，似乎已太上忘情的仙子一般，令人不敢接近。他伸手摘下她的发钗，喃喃自语道：“真不知哪个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