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鲁没有想到小莫日根会冷不丁问出这么一个尖锐犀利的问题,在原地怔了几秒没有立刻回覆。
做好最坏心理准备的莫日根半天也等不到长老给出答案,紧绷的心弦令他额头都渗出了涔涔汗液,气氛在凝固的空气中僵持了一会儿,显得有些尴尬。
“呵呵呵呵~~!”
长老祭司半晌后突然朗声笑了起来,对莫日根反问道。
“你一定还想问蛊毒萨满吃不吃人吧?”
回过神来的呼和鲁冲着莫日根半开着玩笑,他的神态里体现出的从容,并不像一个刚被揭穿貌寝嘴脸之人的反映,更像是一个老者发自内心的,被少年自然流露的率真所逗乐。
现在轮到小莫日根一头雾水了,本以为自己的问题已经足够刁钻,谁曾想长老祭司居然亲口提出了一个越发令人惊悚的假设。他难免又追念起孛儿帖白昼吓唬他的那些玩笑,忏悔不应该如此愚蠢地深夜独自探险。
“放心吧,我保证整座谷中,绝对没有食人魔。”
呼和鲁眼见小莫日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照旧决定不再消遣他,开门见山的先替他取消自己会不会被吃掉的疑虑。
“那...湖底的尸骸呢?”
少年又一次追问道,他的情绪并没有完全好转,究竟长老祭司似乎仍不愿正面回覆他之前提出的问题。
莫日根的执着似乎无形中赶走了二人的睡意,原本计划明天早晨再作解释的长老,索性不再卖关子,拉着莫日根坐到路边的石沿上,继而开口。
“至于那些湖底的骸骨,虽然也不会是像你们这样的孩子。”
呼和鲁的口吻中不再带着戏谑,他抬头望向满天的星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莫日根,你知道我们为何要隐居于此吗?”
小莫日根摇了摇头,在他的意识中,如果蛊毒萨满教真的那么厉害,何须隐姓埋名潜藏在深山老林里。
“很久以前,先知始尊大祭司获得永生天与火神的看重,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他开创了蛊毒萨满教供奉神明,并教会了蛊毒萨满们种种高深莫测的本事,先知的原意是想让教派能长盛不衰地延续下去。可未料人一旦拥有了无法匹配心智的能力,就容易在世俗中迷失自我。”
长老祭司顿了顿,字里行间透出几许唏嘘。
“那些心态膨胀后的蛊毒萨满,开始在世间滥用自己的能力。虽然让教派一时间名声大噪,但惹人瞩目下,也引来了不少伧夫俗人们的嫉妒和觊觎。草原各部落为了夺取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争相笼络蛊毒萨满祭司,而这些人在依附了权贵之后,慢慢变得越发欲壑难填。狼狈为奸下,草原世界钩心斗角,演化成了生灵涂炭的修罗场。”
呼和鲁语重心长地讲述着蛊毒萨满的过往,似乎那些久远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厥后呢?”
小莫日根神情专注地听着长老的故事,看他停了下来,追问道。
“始尊大祭司不忍心民众被蛊毒萨满的能力摧残,亲自出山处决了那些丧失心智,违背初衷的不肖徒弟。随后便领导剩余的教徒退隐回这山林秘境,并用毒誓立下规则,再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出山炫技,招惹是非。”
长老祭司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有意无意增强了些音调,不知是不是也在提醒身边的少年。
“既是拥有通天本事的高人,却平白浪费了一身的本事,岂不行惜?”
小莫日根想不通始尊大祭司自废功力的做法是何原理。
“呵呵呵呵,你这粗心的娃娃。”
呼和鲁笑着摸了摸莫日根的后脑勺,接着道。
“先知怎会考虑不周,蛊毒萨满只是不再主动加入世间骚动,没有说就此完全销声匿迹。在须要时,依然会黑暗脱手,修正草原世界的平衡。”
“黑暗脱手?”
莫日根总觉得这几个字听上去不那么舒服。
“否则的话,你以为那么多年已往了,部落间流传的关于蛊毒萨满的诸多秘闻,是缘何而起?我又是如何找到的你啊?”
长老祭司笑意盈盈,想是这其中也难免有他的杰作和劳绩。
“须要时?可谁又能决定什么情况下,才算得上须要时呢?”
脑筋急速转动的莫日根,似乎总能从呼和鲁的回覆里发现新的问题。
“对于你这个第一天进门的学徒来说,获取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来日方长,你我若真有师徒之缘,自然有时机慢慢解答。”
可能莫日根莽撞的提问触及到了他不应接触的规模,长老祭司不愿再继续多说下去,站起身子向少年伸脱手掌。
“现在,你真的该回去睡觉了。”
莫日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问下去了,被拉起来以后,乖乖的随着呼和鲁回到了住所。
在开门进入寝房前,小莫日根照旧忍不住最后向长老提了一句。
“长老,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湖底躺着的,究竟是谁?”
呼和鲁浅浅一笑,脸上写满对于少年执拗脾气的无可奈何,嘴里却劝道。
“他们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记着,无论是外面的世界,照旧在这里,贪婪都市驱使人最终走向灭亡。”
长老祭司留下最后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便转身径自离开。莫日根似懂非懂的点颔首,回到卧榻上的他,在重复琢磨中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所有的少年在一阵公鸡的打鸣声中被叫醒,各人被侍者带到了一个学堂模样的屋子里,跪坐桌前期待着长老的泛起。
没多久,呼和鲁就神采奕奕地来到了孩子们的面前,仍旧穿着昨天那身蛊毒萨满教袍,容光焕发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忘记他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孩子们昨晚休息得可好啊?”
长老平和地询问着男孩们,看到他们气色都不错后,满意所在了颔首,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许多人是带着满腹的疑问入睡的,现在我就来让各人多了解些蛊毒萨满的事情如何?”
拖泥带水不是呼和鲁行事的作风,言而有信的态度也很是让在座的少年们佩服。在孩子们的注视下,长老祭司开始滔滔不停解说起了蛊毒萨满教的前世今生。声情并茂的语气和曲折离奇的故事令各人聚精会神到目不转睛。
人群中,只有整晚没合眼的莫日根不像其他人那般专注,呼和鲁虽然添油加醋了许多内容,但讲述的大意与昨晚私下里为他开小灶时说的那些话相差无几。纵使情节再吸引人,对于莫日根来说也失去了新鲜感。
“喂,莫日根,醒醒!”
坐在身旁的孛儿帖不清楚小同伴昨晚的经历,对他的萎靡很是不解。
“你又神游去哪儿逍遥快活啦?”
孛儿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莫日根,压低嗓音挖苦道,也不想会否引来长老的关注,受到责罚。
这一戳,倒是马上让跪坐着昏昏欲睡的莫日根一个激灵,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几个少年被他的异样引得侧目,孛儿帖抿嘴偷笑,幸亏呼和鲁专注于授课应该没有发现。
莫日根竖起耳朵倾听,长老正好说到如何才气成为蛊毒萨满祭司的一员。
“我想各人可能对于是否能成为蛊毒萨满祭司有些误会。”
长老故意停顿下来,瞥了一眼小莫日根坐着的偏向。原来少年们的失态他都事无巨细地视察到了,只是没去戳破而已。莫日根和孛儿帖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不敢再造次。
“我再次重申一遍,现在的你们还不配叫我师父。没人能担保每个学徒,最后一定都有晋升成祭司的时机。从历来的经验看,十有一二,就已经算很是优秀了。”
呼和鲁的口气少有的变得严厉,并不像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