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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西晋末

第八回 邺城毒谋

乞活西晋末 万载老三 3047 2018-12-11 11:13:06

  永兴元年,九月二十,亥时,晴,司州魏郡邺城,太弟宫。

  高拱的穹顶,宽敞的殿堂,奢华的装设,袅袅的熏香,这里是成都王宫的正殿。灯火通明中,居中高坐着一名俊美青年,他器宇轩昂,金冠王服,仪态雍容,正是当今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晋武帝司马炎之子成都王司马颖。只是,以往歌舞升平的大殿,如今凄风苦雨;以往人马为患的座席,如今寥落冷清;而以往雄姿英发的皇太弟,如今则愁容满面,眼中更有一丝掩不住的怅惘。

  这一切,皆因白昼传来的一个消息,也即石超兵败平棘的消息。石超败北,其雄师逃回邺城的,至今仅有数百骑,令城中可用军卒不外一万五千,且过半为战力低下的新征壮丁。而幽并联军号称十万雄师,实际至少另有五万精锐,正步步进逼,两万前锋精骑更是随时可至。

  要说面对东海王司马越、并州司马腾、幽州王浚的联合轮攻,司马颖一方阵营中也有一个重量级盟友,即盘踞长安的河间王,可惜其援军目前还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远水不解近渴。眼见邺城岌岌可危,局势将去,这里自然愁云一片。

  自从消息传来,司马颖便与这干属下重臣商讨对策,但迄今仍莫衷一是。死守?幽并联军皆北地悍卒,更有蛮胡相助,且气势正盛,包罗司马颖在内,可没谁愿与城共生死,更没谁愿把家族底牌拼光;逃离?邺城一失,成都王基本尽没,逐鹿无望,众人及身后家族的荣华富贵也将一落千丈,如何舍得。这委实叫人难以决断。

  冷场间,一名温文尔雅的中年官员急遽入殿。司马颖一见,忙问道:“子道,汲郡援兵到了那边?何时可达邺城?”

  来人名叫卢志,东汉名臣卢植的曾孙,司马颖心腹谋士,现任成都王长史。面对司马颖期盼的目光,他却苦笑道:“最新军报,汲郡一千军马下午便抵西南四十里外,却突然止步不前,称粮草有缺。想来,是收到雄师战败的消息了。”

  “混账!竟敢背弃本王!小人!可同富贵,却不愿同磨难,他日本王绝不轻饶!”司马颖怒容满面,拍案咆哮,旋即,犹不死心道,“那么,另有荥阳等郡军马呢?”

  “哎,荥阳千五军马已达东南六十里外,却也已经停驻。余郡人马,距离更远,尚不知情,但恐也不能奢望。”卢志黯然道。

  幽并联军南征之际,司马颖便下令邺南各郡调集军马,前来邺城助战,究竟搜集一处也是一股不小的军力。之前各郡虽有些拖拉,还算基本听令,不想石超雄师一败,各郡立马有了反映,险些就差翻脸了。掌控地方军政的世家大族,为了自身利益,变脸真的可以快过翻书,这时可别叫人家遵从什么礼义廉耻,那是用来说教愚夫愚妇的。

  众人正唉怒交集,忽有一人顶盔掼甲突入殿来,却是本该镇守邺城北门的守城主将公师藩。顾不得众人的惊异于司马颖的不悦,公师藩快步行入殿中,单膝跪地,急急禀道:“大王,刚刚城北已泛起敌骑,约有数十之数,天黑难辨,预计当是敌方探哨。而且,而且...”

  成都王本就面色难看,见公师藩言语闪烁,立刻喝道:“快!有话直说,莫要吞吞吐吐!”

  公师藩哀叹一声,略带哭腔道:“大王,适才敌骑一至,讯入城中,军民大震,已有臣僚奔走,士卒自散。大王,兵无战意,军心不稳,邺城难守啊!”

  “什么!?”司马颖豁的站起,手指公师藩怒斥道,“斗胆,定是你胆小怯战,竟还敢动摇军心?”

  “属下得大王栽培,拔擢于草泽,对大王忠诚一片,日月可鉴,虽战死而无悔也,怎会行那宵小之举?”公师藩虎目含泪,叩首连连,口中抗辩道,“还请大王细听宫外。”

  听公师藩所言,众人皆凝神细听,果闻宫外隐有惊叫杂沓之声,且漫衍各向,城中显已乱了。司马颖面色发白,颓然跌坐,却是再不作声了。其实,他何尝不知公师藩的忠勇,否则也不会在此危急时刻,令其主掌邺城防务了。这个身世阳平的寒门部将,是他一手提拔,无大族利益牵绊,简直心腹可靠,之前对其口出恶语,只是难以接受事态急剧恶化而已。

  “大王,事已至此,人心崩散,徒留邺城无益,不妨帅军南下,奉帝退还洛阳,与河间王援军联手自保,尚可存些元气以待他日。志请大王速决!”一片死寂中,长史卢志一躬到底,直言劝道。

  “大王,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又有一名属僚出言道。随即,更多臣属也随着劝司马颖出走。这时,局势其实已经清晰,成都王一方已回天无力,臣属们均已不再抱有理想,照旧先保命要紧。

  话题再次回到是走是留,司马颖依旧下不定决心。在此紧要时刻,面对众人的劝说甚至央求,他面色数变,竟然玩了把太极推手,搪塞道:“此事甚大,待本王先与母妃商量一番,列位且下去稳定城中局势,待到子时,你我再行决定去留。”

  言罢,司马颖掉臂众人苦劝,就欲起身离去。公师藩忙禀道:“大王稍等,另有一事。石超将军刚已逃回,身披数创,现正在宫外跪请发落,还请大王示下。”

  “这个蠢材,居然另有脸回来,来人,直接将其斩首示众!”司马颖马上火往上撞,怒声下令道。不外,不待众人资助求情,他旋即又无力的摆摆手道:“算了,至少他未负我,此战也非其一人之过,哎,去告诉他,本王现在无心见他,让他先疗伤去吧。”

  付托完,司马颖黑着脸,从侧门径直离开。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如此大事岂可求问于一名妇人,却也只得摇头离去。更有几名河北当地的士人,相互目光交汇,闪烁不定。说来,司马颖作为皇家贵胄,平素谦和有礼,淳孝仁义,宽待属下,善闻纳谏,堪称贤明,这也是众人愿意追随他的原因。只是,今日看来,其竟仍令郎爷做派,做个清平王爷合适,但要逐鹿天下,尤其面临逆境之时,却显犹豫无断、不堪继续,不值托付啊。

  子时,一干臣属重聚正殿,之前就只剩二十多人,现在再次少了一半。众人心中落寞,皆做未觉,只待司马颖泛起,立即由卢志问道:“敢问大王,太妃意下如何?”

  司马颖并未回覆卢志,而是扫视殿中众人,不无自嘲道:“人又少了许多,又有人弃我而走了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昔人诚不欺我。呵呵,这样也好,至少令本王在最后时刻,看清孰忠孰奸,呵呵...”

  司马颖笑得爽朗,却听得众人头皮发麻,甚至狐疑其是否精神庞杂。良久,司马颖似才想到回复卢志,却听他不无揶揄道:“哎,母妃留恋邺城,不愿离去,徒姑奈何啊?”

  众人一脑门黑线,卢志甚至有点气急松弛的说道:“大王,我等适才虽竭力弹压,城中守军仍然已去其二,各级军权要属更去其四,还请大王尽早决断,否则,若守军彻底崩散,悔之晚矣!”

  “哦,事态如此严重?本王待诸军不薄,安可如此气我?”这次,司马颖终于露出惊怒之色,眼底更闪过一份决绝,稍倾,他总算颔首道,“好吧,你等且约束诸军,严闭城门,晓谕军卒,准备明日南下,本王且再与母妃纷说一番。”

  还与母妃纷说?众人差点厥倒,心情庞大的目送司马颖出殿,只得七上八下的纷纷离去。暗夜之中,王宫门前,卢志一声低叹:“哎,非是太妃留恋邺城,实乃大王不甘呀。可如此战又不战,走又不走,岂非自误吗?”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宦者悄然前来,传请卢志前往偏殿。偏殿内,除了有司马颖,居然另有公师藩。现在的司马颖看来云淡风轻,甚至略挂笑容,恰似战败之前的雍容气度,哪另有刚刚当众时的英雄末路与茫然无措。只是,对其极为熟悉的卢志照旧发现,司马颖的眼底,似正闪烁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与疯狂。

  淡淡一笑,司马颖直言道:“局势已去,本王已被河北士族所弃,嘿嘿,想必他们现在已经纷纷遣使,去往王浚营中奴颜媚骨了吧。但是,本王此战虽负,不得已败走,却不会将河北就此拱手让于王浚之流。既然雄师已所剩无几,便索性都留下吧,流散河北各地即是。哼哼,本王乃先帝嫡嗣,此番便轻装南下,失了夺位之力,倒看谁敢阻我?”

  眼中闪过阴毒,嘴角挂着狠厉,司马颖对着两名绝对心腹,绝不隐晦的说出自己的真正盘算:“本王要令河北之地大乱,令河北士族受苦,令幽并联军难稳,令河北黎民忖量本王,待到河北不行收拾,便为本王复归河北之时。现在,本王要布下这盘大棋,具体筹谋实施,还请二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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