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咬过一口

　　再次进入幽冥鬼界，这里已然发生排山倒海的变化。原本头重脚轻习惯倒立游荡的幽魂怨鬼，这会子都摆正了身子，除了看不见脚，一切均与凡人无异。

　　白无常在忘川河滨用黑水洗刷着他冗长的舌头，远远地瞥见我，热情地同我招着手。

　　“且小娘子，很久不见十分想念！”

　　我心下想到，被鬼差记挂可不是什么好事。不外，白无常的性子我甚喜，虽常年浸淫在幽冥鬼界，但生动开朗，是个好相处的鬼。

　　“白兄，忘川河水乌漆嘛黑，你用这水洗舌，不是越洗越黑吗？”我凑上前，视察着他龟裂的黑舌头。

　　他叹了一口气，徐徐地将舌头卷起塞进嘴里，颇为惆怅，“没法了，没法了，不用忘川河水浸一浸我这苦命的舌头，它怕是要渴死了！”

　　我难免有些好奇，“什么情况？上回我见你时，你的七寸长舌照旧唾沫横飞，十分滋润的呀！”

　　“唉，造化弄鬼，造化弄鬼啊！前些时日，仅仅只是人界通往鬼界的黄泉路途闹干旱。近段时间，鬼界的水汽也大量消逝，我们做鬼的都不能自由自在地倒立游荡，怕灼烧了头皮。最倒霉的，就是我这长舌鬼了！别说头皮岌岌可危，舌头都快保不住了！”

　　“竟有这等异象！可有什么说法？”我捻了个口诀，为白无常周边搭起了一层水雾。

　　“水神陨落，元神无处可寻，六界内的水是用一滴少一滴了。”

　　我眉头紧锁，尤记当年初入仙界，就听闻水神陨落之事，原以为此事早该平息，不想问题却越发严重。

　　离殇扯了扯我的衣袖道，“且歌姐姐，照旧先去看看鬼王大人吧！”

　　一想起顾桓，我就无比地头疼。但究竟是一起厮混了许多年，我也不想他失事。于是，赶忙辞了白无常随着离殇一路往轮回口奔去。

　　轮回口，孟婆汤被顾桓喝尽，孟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仅仅只有七秒影象，全部用在哭上，可见孟婆此次是伤了心。

　　而顾桓，整小我私家蜷缩在孟婆边上的水缸中，泣不成声。他脑袋上伞状的怨念黑得发亮，我用手轻轻触碰，发出滋滋的声响，火星四溅。

　　我忙收回了手，怕伤着顾桓的脑袋。他原来就偏执，万一再伤了脑袋，结果不堪设想。

　　“桓桓，别哭了。”

　　他抬起红肿的眼，瞥了一眼我，又埋下了头，跟我置着气。

　　“你如今成了仙灵，还来我这污浊的地方干嘛？”

　　我用力地捏了捏他头上的伞状怨念，“这回可是你赶我走的！我真走了啊？”

　　他腾地一声从水缸中钻出，怔怔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一手拽着他，一手将他头上浓黑的怨念净化。

　　没料到，他的怨念十分凶残，对着我的手指就是一顿啃噬。我吃痛地甩着手，他这才慢慢悠悠地收回自己外散的怨念。

　　出幻梦前，小卓让我小心顾桓，我原以为以我和顾桓的友爱，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我。但刚刚，他怨念正盛时，散发的鬼气那么陌生，那么可怖，我差点以为他要走火入魔了。

　　看来，以后照旧要多带他出去走走，常年在幽森的鬼界，正凡人都熬不住的，更况且脆弱敏感的顾桓。

　　顾桓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随着，“你要带我去哪？”

　　“听闻，凡间京城有一万花楼，群芳争艳，十分热闹。”我紧拽着他，越走越快。

　　“我不喜烟花之地。”

　　“怎会不喜？全天下的男人去了那，都要欲仙欲死，你若多去走走，准管神清气爽！”

　　顾桓静默无言，默默跟在我后头，虽是不愿，但脚步也未落下。

　　嘎嘣——

　　我疑惑地转头，看着正在啃着凡人头骨的顾桓，颇为讶异，“桓桓，我记得你不食荤腥的，怎么今日倒吮吸起头骨了？”

　　他皱着眉，望着手中的头骨，徐徐地朝我递来，“咬过一口的头骨，你还愿意吃吗？”

　　他此言似乎别有深意，尽管现在的我对头骨没有半分兴致，但出于礼貌，照旧接了过来，用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现在不饿，等我饿了，再吃。”

　　他低头失笑，“你终是不愿碰了，对吗？”

　　平素跟顾桓打打闹闹，也算欢快。今日他如此沉闷，竟叫我不知如何面对，只好加速了脚步，希望万花楼里的美娇娘，能够融化顾桓愈发酷寒的心。

　　刚踏上凡间坚实的土地，我和顾桓差点被一窝蜂涌来的女子冲散。

　　“新科状元正在巡街游行呢！”

　　一妙龄少女红着脸往前挤，“听闻尚未娶亲，貌似潘安呢！”

　　“快看看我的妆容，不知道状元郎中不中意。”

　　“切，状元郎才不会看上你这种庸脂俗粉！”

　　“我倒是听闻，状元郎时常一人前往离山，在那光秃秃的山顶一坐就是一整天。”

　　“啊，倘若我能酿成状元郎歇脚时做的长凳，今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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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科状元竟能让京城女子疯狂如斯？我无奈失笑。站在街角，远远望着街头游街示众的二师兄，心里五味杂陈。

　　在凡人眼中，他是前途无可限量的状元郎。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独坐离山山头，欲诉无人听的惆怅吧！

　　“你二师兄？”顾桓显然也瞧见了二师兄，手指在顷刻之间变为利爪，“我替你杀了他。”

　　我摇摇头，拉着顾桓转身离去，“不必了。我依旧恨他，但是黎民黎民需要他。”

　　“且儿，我怎么感受你和之前纷歧样了？”

　　现在，我们已经走至万花楼门口。我一见到万花楼门口香喷喷的美娇娘，就将顾桓抛之脑后，左拥一个，右揽一个，凑近了她们的脸颊深嗅她们脸上的香泽。

　　“小娘子，给爷笑一个！”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怀里的红衣女子，眉眼似画，美不胜收。

　　但她显然不买我的账，连连挣脱了我的怀抱，往顾桓身后躲，“女人莫不是来砸场的？”

　　“砸什么场？老娘是来给你们捧场的！”我从腰间掏出一大叠银票，握在手中依次排开，正晴天热，当扇子扇也是十分招风。

　　“哟，二位里边请！”一位年纪颇大，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到我手上白花花的银票，双眼放光。

　　她很利索地叫上一二十个女人将顾桓蜂拥进二楼的厢房，又将我安置在三楼的厢房内。

　　三楼僻静，但我更喜热闹。在卧榻上躺了一会，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计划下楼看看顾桓，一身着粉衣的清瘦男子被推了进来。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唰得红了脸，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玩着手指。

　　“我，我照旧初次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