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似曾相识

　　听得外头传话，众女眷便渐止了说笑，宴息室里一时平静了下来。

　　大少奶奶徐氏忽地笑道：“照旧我领了妹妹们去里头待一会儿罢，也可方便老夫人与梁少爷说话。”

　　依徐氏所见，曲老夫人虽有心与梁家交好，不拘俗礼，然而梁皓究竟是外男，曲老夫人上了年纪，几位夫人也都是尊长，见一见倒是无妨，然而她和胡氏并几位女人家的，论起礼节来，照旧避一避的好。

　　曲老夫人心中不禁赞赏徐氏的端庄持重，浅笑点了颔首。

　　徐氏和胡氏便带了曲英、曲茜、曲薇，一行人避进了里间去。所谓里间，原不外是用一架五蝠捧寿的琉璃大屏风，在宴息室的一角单隔出了一处地方来，往日里偶尔给曲老夫人易服所用。

　　陆嘉月走在最后头，满心的不情愿。

　　眼看就要见到梁少爷了，却偏让避什么礼节...躲在那屏风后头，能瞧见什么的？

　　然而真站在了屏风后头，透过屏风向外望去，人影衣衫，一应物件部署，却也并非十分模糊。陆嘉月又凑近些，将脸贴在屏风上，看得便更清楚了。

　　像蒙了一层薄纱一般，虽是朦朦胧胧的，人的面貌五官，却照旧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陆嘉月不由又转嗔为喜。

　　一旁曲英见陆嘉月举止怪异，只管贴着屏风向外瞧，神情甚是认真，只不知在瞧些什么，不觉可笑道：“妹妹，你瞧什么呢？莫非隔了这屏风，能将人瞧得更清楚些么？”

　　这时，帘子挑动，珍珠和王嬷嬷一左一右，陪着梁皓进来了。

　　梁皓身量颀长，形如碧竹，身穿一袭簇新的湖绿竹叶纹缎夹袍，虽是抬头挺胸，却是目不斜视，眼睛只管看着地上，由王嬷嬷领着，规行矩步地给曲老夫人和几位夫人行礼问安。

　　陆嘉月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盯着那一道湖绿色的身影，只觉得那身影一举一动，甚是周全得体，心中先自有了好感，再仔细瞧他面貌，却是生得一张方额阔脸，浓眉俊目，颇有男儿气概。

　　陆嘉月不禁暗自窃喜，这梁少爷的品貌，可比癞痢头强过千万倍去了。

　　陆嘉月自顾瞧得兴奋，曲英见她只一味地向屏风外面偷看，连话都不答她的，于是心中也不由好奇，学着陆嘉月的样子，也将脸贴上了屏风去。

　　谁知才看了一眼，便“哎呀”一声，抬手就在陆嘉月身上拍了一下，红了脸笑起来。

　　“原是梁少爷进来了，你还偷看，知不知羞呢！”

　　陆嘉月侧过脸来，笑呵呵地问曲英：“姐姐也看见啦？可瞧清楚了未曾？”

　　曲英哭笑不得：“我做甚要将他瞧得清楚？——你快别偷看了，仔细嫂嫂说你。”

　　陆嘉月便向徐氏和胡氏望了一眼，只见她二人坐在软榻上，正相互瞧着对方身上戴的香囊，绣的是什么花样儿呢。

　　“姐姐，你快，再瞧瞧清楚。”陆嘉月拉着曲英的衣袖，想将她拉得近些。

　　曲英不依，挣开了她的手。

　　“呀，那梁少爷的脸上怎么长了那么大一个痦子，怪吓人的。”陆嘉月见曲英不愿偷看，情急智生，想了个法子。

　　果真引得曲英将信将疑地又贴近了屏风，望了出去。

　　“哪有什么痦子？未曾看见呀，”曲英不由得也睁大了眼睛，盯着梁皓的面孔，忽地轻轻“咦”了一声儿，微微蹙了眉，“这人...为何我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陆嘉月一听这话，马上如东风掠面而来，倍感舒畅。

　　看来梁少爷果真是英表姐的有缘之人，否则英表姐怎会觉得梁少爷似曾相识呢？

　　曲英兀自纳罕，默默思索片刻，又贴上屏风看了一眼，却是越看越觉得那张颇有男儿气概的面孔，让她一种亲切熟稔的感受。

　　可是自己与他从未谋面，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

　　梁皓与曲老夫人并几位夫人问过了安，曲老夫人又问了他一些近况，闲谈几句，依旧由珍珠和王嬷嬷陪着，送了出去。

　　珊瑚便来请徐氏并胡氏等人出来。

　　众女眷复又归坐，丫鬟们捧上新沏的热茶，换过了糕点果子，依旧说笑。

　　“令郎果真生得好相貌，一看便知是个品性良善，品德出众的好孩子。”

　　曲老夫人尽心尽力地向梁夫人夸赞梁皓。

　　她是真心喜欢梁皓这个年轻后生。

　　自家的五个孙儿里，最小的一个还未长成，那四个已成年的，也就只有长孙曲松，有几分老太爷当年的风度。今日见这梁皓，气度从容，品貌端方，另有眉眼之间带着的一股子韧劲儿，竟一ㄇ有几分像了自家的老太爷。

　　想来也只有梁绍宽那样忠正朴直的人，才教得出这样精彩的儿子。

　　曲老夫人有些失落。

　　陆嘉月的目光，却悄悄地落在了梁皖身上。

　　若英表姐果真可与梁皓结下姻缘，那自己也该先替英表姐笼络一下梁皓的妹妹才是。

　　姑嫂之间和谐亲密，对于伉俪之间的关系，也是有些助益的。

　　于是站了起来，向曲老夫人微笑道：“老夫人，我能否请梁姐姐去我院子里坐坐？我一见了梁姐姐，便觉得很是亲近，想好好儿的和她说说话。”

　　曲老夫人点了颔首，还未开口，梁夫人已先笑道：“我这丫头，在家里时便时常叹息身边没有个姊妹，她哥哥又每日在书院里念书，说她自己连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今儿早上来的路上，听说贵贵寓有几位年纪相仿的女人，她还欢喜得什么似的，说终于可以交到几个闺中密友了。”

　　曲老夫人笑呵呵地：“不妨，就让她们去吧，小女人家家的，是该在一处多亲近，没得总陪着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何等无趣！”

　　话音未落，梁皖已经站了起来，微微笑着，过来牵起了陆嘉月的手。

　　其实刚刚进来，甫一晤面，她便对陆嘉月心生好感，觉得陆嘉月不仅生得漂亮，言行举止也与旁的几位女人差异，她虽同为女子，却也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曲老夫人又笑道：“几个丫头都一块儿去，人多了更热闹些。”

　　曲英并曲茜曲薇也都凑了上来，五个少女聚作一团儿，虽都是花骨朵儿般的年纪，却端的是姿妍百态，各有千秋。

　　曲老夫人看着眼前五个明媚鲜丽的少女，开怀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