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水河岸,偃旗息鼓,营地里,十来个士卒围坐一个篝火,支架上铁锅里的热汤蒸汽缭绕,萧索的北方早春的寒夜,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顾予初侧头看看了贴着自己睡颜沉静的顾帆,笑意钩上嘴角。
“怎么回事,三行书院的功夫白学了,受伤了也不找人包扎一下。”
萧令大致忙完了重伤病的救治,好不容易歇了下来,转头远远的看见顾予初坐在火堆旁,便也踱了过来。
谁料他发现她竟一ㄜ了伤,连忙抓着她的手臂,仔细检察起了伤口,语气虽责备但却关切至深。
“这不等师兄你么,别人我也放心呐。”顾予初没有丝毫扭捏,向男人淘气的眨了眨眼睛。
萧令闷声笑了出来,从前他在书院瞧见这个女人都是冷冰冰、杀气疼疼的模样,即便这次在军营里再次相遇,也照旧一副寡淡清冷的老样子,谁料经过慢慢了解,竟发现这个师妹是如此的灵秀和可爱。
“进营帐。”
萧令顾及着顾予初的女子身份,觉得照旧隐蔽些好,温柔的招呼烦。
顾予初无奈的笑着,指了指险些靠着在自己怀里熟睡的顾帆,一副生怕萧令吵醒他的模样。
谁料,萧令一个巴掌上头,绝不留情拍在顾帆的脑门上,将他打醒。
“你干嘛?”
顾予初瞪大眼睛,也是万万没想到温文尔雅的萧令竟然动起手来。
“杀回来啦?!”
顾帆睡眼迷蒙,但发现四下静好,便翻了个身,原地卧倒又沉甜睡去。
顾予初看着他迷糊的模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也就在此时,萧令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她,拖她进了营帐。
“坐好!”萧令语气不容反抗,严肃的和启帧如出一辙。
拉好了帘子,顾予初乖乖的坐在床榻上。
“男女有别,就把伤口周围的衣衫稍稍剪开一些,清理好伤口再上药,你回去的时候自己赶忙包扎一下,然后换身洁净衣服,好好休息。”
“有劳师兄了。”
顾予初看着忙碌未曾抬头看她一眼的萧令,心中很是谢谢,这样的体贴和眷注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小时候在府邸,顾予心生的最标致,每逢各府宴会或是年节小聚,世家少爷令郎最喜欢绕在妹妹的身边,就连启帧也不例外。
她那时候年纪小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在三行书院里,师兄弟们对自己说不上是敬而远之,但也从来没有个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也着实让她认定是自己姿色不够,魅力不足。
可眼下在战场,除了启帧,另有两个男子对她如此体贴,这让顾予初心里美滋滋的,不外她也不敢太过自作多情,但对于兄弟情谊这点,她照旧有信心的。
“疼不疼?”
这伤口没多深,对于一个巽门的门生来说基础不值一提,但看顾予初越是不以为意,萧令越觉得有些不忍。
“不疼。”
顾予初摇摇头,在清理伤口和上药的历程中,她虽觉得有些疼,却始终没有隐去嘴角上的淡淡笑意。
萧令手脚麻利,很快就为她处置惩罚好了伤口,他长舒一口气,立在一旁,这才有空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坚强的女人。
他静静的看着她的脸,没有多说一句话,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顾予初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欠美意思,她微红着脸,除了谢谢之外不知该说什么好。
“快些回你自己的营帐休息去吧。”
萧令看出了她的囧状,欣然一笑,贴心的找了个台阶递给她。
“好哒,照旧要跟师兄说声谢谢的。”顾予初弯起眼睛,很是敬重的拂了拂礼。
萧令满眼的笑意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极尽温柔,憋了半晌,来了一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以身相许暂且不接受。”
“什么呀。”
这突如其来的拒绝,让顾予初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又怕羞推了推萧令。
“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我送你到门口。”
萧令很快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敦促她赶忙回去歇息。
“嗯。”
顾予初起身走出三步,又不死心的转头疑惑的看着萧令,嘴里嘟囔着:“暂且?”
萧令没有回应,脸上挂着一副跟自己绝不相关的心情,似乎适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顾予初见他这样,也欠美意思继续与他深究这话里的意思。
没所谓,名义上自己一个过了门的有夫之妇,再以身相许的可能性没有,戏言而已,谁认真谁是乌龟傻蛋。
掀开了帘子,顾予初跟在萧令后面,还没来得及告安,便又撞见了几丈之内,悄然站立在抱着火堆熟睡的顾帆身边启帧的眼中。
面对主帅,萧令也没见礼,放下门帘独自进了帐内,躲过了外面马上就要端给他的一碗夹生带醋的米面。
“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予初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近秦王,小心翼翼的招呼着,计划转移话题。
“箭羽营副帅听令!”启帧一脸严肃,冷冰冰的开口命令道。
“在!”顾予初立刻半跪,恭顺接令。
“半个时辰之后启程,随钱将军领导整编好的十个营去赫和国境支援,追击西戎残军。”
“诺。”
“姐姐你要……”
被吵醒的顾帆揉了揉眼睛,刚囫囵出嘴,便被肖远一个巴掌拍上了脑袋。
“你打我干什么?”顾帆一脸仇怨的望着肖远,很是纳闷。
“咳咳,那属下先去收拾收拾。”顾予初见气氛差池,赶忙向启帧请辞。
启帧不置可否,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照旧默默了退了下去。
路上,顾予初随手打了一桶酷寒的凌河水,找到了自己的营帐,命人在外把手,她自己快速钻进帐篷,躲到帷幔之后。
脱掉沾血的衣衫,裹胸的绸布也已染上了鲜血,她用洁净的棉布擦洗身子,在酷寒的凌河水的刺激下,她满身的鸡皮疙瘩全部立起,冷的不自觉的打着寒战。
简陋的洗清一番之后,她又拿出萧令事前给她准备好的纱布,开始麻溜的给自己包扎伤口。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处有声响。
“谁?!”
顾予初觉察有人进了营帐,迅速披上刚脱下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脏破外衫。
她转头一看,原是启帧。
“我马上就好,一会就能出发。”女人低头说道,尴尬于现在的处境。
启帧没有回应,只是慢慢的走近她。顾予初来不及换上洁净的衣衫,只得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身上的破衣。
“不换件洁净的衣服?”男人淡淡的开口,似乎基础就没有把她看成一个女人。
顾予初陪着笑,心里骂他真是明知故问。
“怎么?本王在这不方便?照旧说得找个医生帮你换?”他又问,醋意瞬间弥漫开来。
“王爷说笑了,属下马上启程。”顾予初百口莫辩,提上佩剑,想着照旧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给我回来!”
身后的男人怒斥一声,顾予初只得停下脚步。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掉头面对他。
“坐下!”
又是一声酷寒的喝令。
顾予初无奈,不想与他置气,只得顺从的背对他坐下,心中感伤万千。这个场景可真是熟悉,同样是命令,只不外看待萧令和启帧,她为什么会有完全纷歧样的感受。
“脱衣!”启帧面色凝重,再次命令道。
顾予初心里一沉,紧紧的捏住膝盖上洁净的衣衫,没有照做,可还未等她反映过来,身后的男人便亲自动起手来下班撕开了她身上本就破烂的外衫。
虽然裹胸的绸布仍在,但让另有一种被剥的干洁净净的感受,她不敢转头,心头鼓点般起伏着。
启帧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背上、手臂上的新伤旧疤,一时间哽噎。
同样年纪的世家贵女,无不是肌肤似雪,滑如凝脂,而她竟反差如此之大,他只觉得自己残忍至极。
伤口包扎的很娴熟,处置惩罚的很好,似是没有大碍,启帧放下心来。
随后,他将洁净的衣衫披在女人身上,便默默的退出了营帐,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气,瞥了眼右臂上被熊爪抓的狰狞的伤疤,淡淡地苦笑着。
半个时辰后,她追随钱将军向启帧离别。主帅威严庄重,属下颔首低眉,刚刚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启帧简朴的嘱咐了几句之后,十个营整装出发。
顾帆依依不舍的望着马上的王妃姐姐,目送着他们带着整编好的平齐军向赫和过境开去。
…………
赫和国境之内,东启军队对西戎穷追不舍,但仍旧慢了半步。
西戎退入赫和领土之后,并没有抄近道立马返还西部草原,而是血洗赫和皇城。
赫和也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乐嘉还瑜因夜宴风浪对东启心怀芥蒂,此次仅向北凌修书求兵救援。
北凌在领土埋伏的二十万雄师接到求援后迅速伏击,给了强弩之末的西戎重重一击。
西戎新主阿努达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但急功冒进,不行一世,被东启、北凌两只老狐里里外外算计一空,只得收拾残军,暂时暗然退出天下的角逐。
这次御西之战速战速决,西戎戎马全数赶回草原,但东启、北凌两国戎马却盘踞在赫和国境不愿离去,这让乐嘉还瑜始料不及。
东启不请自来,北凌先入为主,两国重压之下,赫和又卷入漩涡之极,乐嘉一脉到底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