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场回府,顾予初随着启帧漫步在王府的内湖边。
月光皎皎,晚风徐徐,很是凉爽惬意。
他们二人没有攀谈,只是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她突然感受好轻松,没有异样的关注,没有虚伪的谈笑,启帧的背影让她更是自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伸手可触的温度,是让她最舒服的存在。
如此甚好,从未想过拥有,却也从不忍心放弃。
披上静谧的苍穹,和着婆娑的树影,顾予初不自觉的踮起脚尖,颠步而行。
启帧默声转头,静静看着她。
那件旧案之后这么多年,真的很少可以见到她如此肆意轻松的模样,明明年纪不大,可那些很是得体的微笑和隐忍的缄默沉静都让他心疼不已。
低头蹦跶的女人不小心直径撞上了启帧厚实的肩膀,她抬头撞见了一脸严肃,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捂着脑袋低头不语。
“疼么?”启帧语气温柔。
“不疼。”顾予初低着头应了声,然后不愿再多说半句。
似乎自那日她们姐妹续话之后,这个女人就开始万般疏远自己,敬重缄默沉静,启帧不禁皱起眉头。
“今日的任务完成的不错。”
“谢王爷赞赏。”顾予初敬重的抱拳行礼,似乎就是要将这上下级之间得泾渭明白体现的淋漓尽致。
启帧拿不到她一点错处,心中叹了口气,尔后撇开公务,扯了些此外话题,好打破这样的尴尬。
“平日里,你们姐妹都聊些什么?”
“嗯。不外是女儿家的闲话而已。”顾予初敬重愈加,可抬头见撞入启帧审视的目光,难免有些心虚,便连忙增补道,“王爷不会感兴趣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感兴趣?说来听听。”
“无非是糕点如何做好吃,衣裳怎么穿悦目。”
“另有呢。”
“另有些许往事。”顾予初微笑着,可眼里并没有色泽。
启帧没有再深问下去,只是抬手捋了捋她额前的散发。
顾予初本能的躲闪着,这是在王府内院,没有非要顾及秦王面子的旁人,她实在不想配合,于是,瞬间单膝叩地,很是郑重的开口:
“王爷,属下有一事相求。”
见她如此奴颜媚骨的模样,启帧眉头紧锁。
“但说无妨。”
“我弟弟景珩至今下落不明,我寻找了许多年仍没有丝毫线索,可否劳驾王爷资助查探他的下落,是生是死,至少可以明了,不必再苦苦寻觅,难以忘怀。”
当年,尉迟景珩虽在灭门前几日刚被北凌国行商的舅舅接走去探望生病的外祖母,侥幸躲过了大劫,但路过赫和国境,遭遇山匪途中设伏,至此,下落不明。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只不外,时间太过久远,也是没有什么线索。但你的话,我记下了,近日会再派人去赫和国重新查探。”
“谢王爷。”
顾予初还未起身,便被启帧一把捞起,他紧握着她的手,径直向临月阁快步走去。
莲生灵机的连忙屏退屋里伺候的丫头,待王爷王妃进屋后笑盈盈的关上了房门。
烛火下的顾予初不知所措,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无从判断,只得连连退步,一脸的惊慌和苦恼。
启帧慢慢的迫近她,逼到她退无可退,然后抚上了她的双肩,似乎想要亲吻她。
顾予初鸠拙的左右躲闪,涨红的脸颊如秋日艳丽的海棠。
也就在一瞬间,启帧模糊了,眼前这样的女子与那一夜的顾予心似乎重叠,他默默的松开了双手,轻叹了一声。
“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
说罢,他慌忙退出了西阁,留着顾予月朔人木楞在原地,心弦上下起伏着,委屈与懊恼混杂在一起。
是不是自己适才太过轻浮?
是不是自己尴尬的心思败事无疑?
顾予初开始妙想天开起来,她觉得自己终究是被放逐了,就像当年的珠钗与匕首,今后以后,她可以做他的利刃,却始终无法与他并肩而立。
她憎恶自己可面对他时怯懦温顺从,可终是做不到自在洒脱。
爱与不爱都好难。
日子就这样纠结的过着,自那日之后,启帧再没有来过临月阁,夏日也在连续的雨天中徐徐落幕。
启嵚楠亲事定了下来,礼部尚书次女赵芸和端和恭顺,封为荣王妃,于来年二月初八完婚;户部尚书庶女张羽鸢册为侍妾,克日入府。
这件事的结果是出乎顾予初意料的,本以为荣王及皇后会被明帝责罚,但却没想到此事竟如此轻易的翻篇,这皇家的暗潮汹涌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皇子秽乱后宫不是小事,明帝震怒,训斥了荣王与皇后,但究竟牵扯皇家颜面,便也没有声张。
皇后护子心切,见事情袒露,就威胁张德方欺压女儿忍下这个委屈,主动认可是她主动蛊惑的荣王,条件就是为张羽鸢求得侧妃之位。木已成舟,张德方为保以后荣华前程,不恰当着明帝的面儿替女儿认了这个哑巴亏。
可坚强的张羽鸢在禁闭之中不知怎的得知了此事,寻了短见,幸好实时被人被救下,看在皇孙和张德方的面子,明帝这才给了张羽鸢一点名分。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
虽然,启嵚楠的亲事看似收拢了户部和礼部的势力,将赵家与镇西王的关系连接的越发紧密,但皇后却是失小得大。
实际上,这庄丑事明帝是记在心里的,启嵚楠荒唐,皇后偏护,尴尬大任,这才是启帧的目的所在。
与此同时,后宫形势也是暗潮汹涌。
梦依贵妃入宫四年终有身孕,明帝老来得子欢喜的不得了,一应饮食起居皆超规制享受,为此皇后虽不悦但荣王之事刚平复不久,又碍于明帝坚持也欠许多几何说什么。
朝堂之上,皇后背地里怂恿礼部尚书上讲明帝称此举不合祖制,梦依贵妃媚惑惑主,明帝甚为恼怒,就地训斥赵岿学,并申饬朝臣莫干预干与后宫之事。
林淑妃林子贤与梦依贵妃结怨已深,在张梦依未有身之前不久,两人就因口角之争被明帝责骂,而她本就瞧不上张梦依的小户身世,还尽用些登不上台面的媚惑手段让明帝百依百顺,掉臂礼规祖制,先是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不说,如今借怀有身孕为借口,甚至僭越皇后之礼。
如果她生下皇子,更会不行一世,这口气林子贤想想就是不能忍下,甚至在明帝责骂赵岿学被训斥之后仍然不知收敛。
于是,她命工匠制作了一只与张梦依一摸一样的竹骨团扇,然后掏空扇柄竹节,塞满烈性雄麝,另用薄荷叶熏泡丝质扇面多日,让薄荷味掩盖了麝香浓郁的香气,紧接着让身边的宫女偷偷偷换。
张梦依本就怕热,加上有身后体温升高,又是三伏天气,冰窖冰块纳凉仍不够,还整日扇不离身。终于,她在半月之后异常小产。
为此,张梦依闹了三天三夜,不依不饶一口咬定遭人暗算,明帝疼爱至极命人彻查,最后发现浸泡麝香的竹骨为湘西特有野生紫竹,而恰巧后宫仅有林子贤一人宫中植有紫竹,加之身边的麽麽太监受不住酷刑,全部招供,林子贤因此开罪被打入冷宫。
其实,此事细细想来另有蹊跷,张梦依身份高尚为什么会偏爱用一只竹骨扇面,而林淑妃何以傻到用自己宫中的所植之竹用作设计。
宫中的阴谋企图,从来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事实上,这竹骨是皇后黑暗命匠人特意制作。而梦依贵妃身边的掌扇丫头及林子贤身边粗使太监也皆是皇后之人,这本就是皇后所设一石二鸟之局,为的就是一并除掉张梦依腹中胎儿及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淑妃。
只可惜了林子贤,机关算尽却竹篮吊水,年纪轻轻就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中渡过余生。
林峰爱女心切上书求情,却被明帝退了折子,督促他专于东海海战,莫要加入后宫之事。
林峰无奈只能作罢,加之近月海盗放肆,他亲率十艘战船于东海抗击,但不意陷入东瀛埋伏,八艘战船皆毁,死伤惨重。
东定驻水师与东瀛全面开战,但战事焦灼,明帝为此大为震怒,遂派秦王率领平齐军前去坐镇,以搓倭寇士气。
启帧这一去也有三月。
王府之中,顾予初并未收到引环人的任何指示,只得无聊的呆着府里与妹妹聊聊天吃吃茶,偶尔去菲郢街看看商铺生意。
而启帧的生辰也在抗倭战事中渡过,回府的第一年不能为他庆贺,顾予初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莲生唆使她亲手做一身衣裳做为贺礼,她想着横竖闲来无事,不如动动手,于是忙着选布料,挑绣样,也是不亦乐乎。
“姐姐,姐姐,快尝尝我新做的葛粉桂花水晶糕。”顾予心还未进门,声音却到了,顾予初赶忙命莲生把缝制过半的衣服藏起来,生怕妹妹多心。
“慢点,别摔着。”她关爱道。
其实顾予心进门时就瞄见了莲生慌忙将绣篮收入箱中,心中狐疑。
“姐姐,快尝尝。”顾予心接过丫头端着的食盘放在姐姐面前的案几上,招呼道。
顾予初笑着捻起一块咬了一口,老实的评价道:“好吃,就是太甜了点。”
“怎么会,帧哥哥最喜欢三块冰糖的甜度。”顾予心脱口而出,但又看见姐姐低下的双眸,赶忙换了话题,“那我下次做姐姐最爱吃的山楂糕,好欠好?”
“好呀。”
“姐姐,你这屋里怎么这么香啊?”顾予心故意说道,尔后踱步近了内房。
莲生太过慌忙,收入箱中的衣服露了袖子一角在外面,绀色的云锦,简朴的万字花纹,这是男人的衣服。
聪慧顾予心已然知道姐姐在为启帧的生辰准备贺礼,但她为何要刻意的瞒着自己,心里难免有些不快。
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对启帧有情而心有嫌隙?或是已然加入了这争爱的角逐?
“哪里有香?你知道我素不爱香弄粉的。”顾予初没有在意妹妹的心思,又挑了块糕点,仔细品着启帧喜欢的味道,可是照旧觉得不合自己口味。
“我看是姐姐的体香吧。”顾予心收转意中怅惘,转而挖苦道。
“去去去,你最香。”
姐妹俩就这样相互取笑着。
“整天呆着府里好无聊啊,要不姐姐明日里带我出府转转吧。”
过了一会,百无聊赖的顾予心揪着姐姐的衣脚,无辜的眨巴着眼睛,这已经是第频频她恳求姐姐带她出府,她自己都记不清,只不外秦王不在启都,出于宁静考虑,都被顾予初拒绝了。
她也知道闷在府里的日子欠好受,但看着妹妹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再加上自己心也痒痒,于是才松了口:
“嗯……好吧,只许半日,我们女扮男装,不要太过招摇。”
“姐姐最好啦。”
顾予心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看着妹妹可爱和单纯模样,顾予初很是羡慕,她本也是不羁的性子,如今自己拘着自己,真真也要憋死了。
第二天,姐妹俩花了许多几何功夫,装扮成谦谦令郎模样,顾予心玉面蛟龙青衣飘飘,顾予初服玄服束发英气逼人,这妆扮想不招摇都不行,还不如女装出行。
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顾予心兴奋的拉着姐姐穿梭在人群之中。
但顾予初却时时保持警惕,本能的视察街上的种种消息,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姐……兄长,快看,糖人!”顾予心拖着她来到了卖糖人的摊子前。
“老板,我要这只小兔子的。”
“十文钱。”
画糖人的大伯笑嘻嘻的递给给顾予心兔子形状的糖人,顾予初付了钱,又快快当当的随着她,生怕和她走散。
前面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什么热闹,顾予心绝不犹豫的冲了已往,顾予初紧随其后,挤入了人群。
这热闹的街上永远不缺欺行霸市的流氓流氓和凄凄惨惨的良家女子,另有戏文里经典的英雄救美的桥段。
顾予初拽着妹妹,不让她躺入这浑水,自己也仅仅是冷眼旁观。
这小哥的身手矫健敏捷,没有多年习武不会如此,五六个流氓三脚猫的功夫用不了几招便就被揍的七荤八素,满地找牙,惹得街上看热闹的人们连连叫好,顾予心也随着吆喝起来,大叫漂亮。
未待到小姐躬身致谢,英雄潇洒的甩头就走,似乎基础不在意美人泪眼盈盈的致谢与相逢。
他路过看热闹的姐妹俩的身边,顾予初本能的侧身挡在了妹妹身前,透过她单薄的肩膀,救美的英雄望见了她身后的倾世容颜,即即是故意着素衣男装,也是秀眼朦脓,顾盼生辉。
顾予初察觉到他微妙的神情变化,不禁皱起了眉头。
男子感受到身前女子的敌意和警戒,撇嘴笑了笑,心想,这启国都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下韩禹,敢问二位小姐芳名。”
顾予心心虚的瞟了眼姐姐,心里嘀咕这乔装真是失败。
顾予初基础不予理会,拽着妹妹转身就走。可这男子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她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甚是恼人。
顾予初有些恼火,怒气冲冲的转头瞪着他,问道:“敢为兄台这是何意?”
“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怎知与二位小姐如此有缘。”这个男人,别看长的五官端秀,一副清雅模样,说气话来却是油腔滑调。
“你明明就是随着我们!”顾予心不平气的分辨。
“非也,这路乃是官家所开,所有黎民皆可自由通行,你我只是有缘同路,这位小姐为何如此犷悍。”
“你!”顾予心气的涨红了脸蛋,更是难掩艳丽姿色,让韩禹看的如痴如醉。
“莫和他多言。”顾予初冷着脸拉着妹妹穿入人群,拐近巷落,很快便甩掉了韩禹的尾随。
也因如此,她们也不敢多加停留,二人急遽回了王府。
“都怪那个疯子,都不能逛夜市了!”回到府中,顾予心仍愤愤不已,心里骂死了那个不知趣的怪人。
“好啦好啦,好歹也是逛了集市,吃了糖人和馄饨,早点休息吧。”
顾予初深深的觉得做一个家长的不易,白昼带孩子,晚上还要缝衣服,这生活跟在巽门想象的杀人喋血,昼伏夜出,真的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