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娘亲

　　顾西影的母亲，英国公夫人萧氏，身世长乐洲皇庭，自小便才貌过人，端庄持重。

　　彼时的长乐洲灵王没有子嗣，又对萧氏这个小侄女甚为喜爱，便封为了惠安公主，为她与其时照旧英国公世子的顾岳定了娃娃亲，想着有这样的女子女婿，哪怕自己百年之后将长乐洲交给惠安那个不中用的父亲，自己年幼的傻弟弟，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祸起突然，顺徵四年，齐国皇后蓦地薨逝，原本两邦交好，齐国的天子陛下要在次年迎娶长乐洲的长公主为继后，可谁知，婚期快要，长乐洲突然对齐国悔婚，拒绝妹妹嫁给顺徵天子。

　　齐国一怒之下兴兵长乐洲，长乐洲人本就不擅刀兵，七州之地不到一年尽归齐国，老长乐洲王见兵临城下，竟然溜之大吉，随意将王位传给了惠安公主的父亲。

　　这么大一个祸事硬生生将这位新上任的长乐洲王砸晕了，一时间没了主意。惠安公主未免黎民再受屠戮，便劝父亲不如开城受降。而刚刚继任英国公之位的顾岳，因着营救陛下之功，以兵不血刃拿下长乐洲皇都为条件，恳请陛下开恩能饶恕惠安公主一家，愿以爵位功勋换取与惠安公主伉俪平淡一生，如此痴情儿郎，叫人动容。

　　最终，照旧惠安公主代父亲开了城门献了绶玺，面见陛下，得了不再伤害黎民分毫的许诺。这份忠勇果敢，即是将帅男儿也难及。

　　这样一个冷静自持，典则恭端的妇人，也会仅仅因为小女儿的一声召唤，而红了眼眶。

　　“你看你这小脸苍白的，瘦了这么多。这通罪遭下来，以后还敢随着广煜他们几个厮闹不。”红了眼眶也好湿了眼角也罢，国公夫人萧氏照旧冒充虎了脸，想着要好好让这聪慧异常却无法无天的女儿吃个教训。

　　萧夫人想着这个小女儿怀的时候正碰上老夫人病重，自己在婆母屋里侍疾倒是一点没闹腾，只是出生没多久老夫人便去世了。

　　府里治丧刚结束又逢上国公爷出征、重伤。等到众人都缓过气来的时候，都快两岁了，那时国公爷伤刚有起色就把兵权交了出去，一身轻松时才想起自己与女儿并没有时间亲近，看着雪粉团子似的女儿都市叫阿爹阿娘了，都鬼灵精的会哄着人给人手里塞吃食了，立即爱的不得了。

　　从那时到她会跑会跳了什么事险些都是国公爷一手包揽，是爬在外书房桌子上，骑在国公爷脖子上长大的。

　　国公爷也纵着小女儿，今天在花园里扎个秋千，明天带着小宝物在房顶上看星星。

　　等到回过神来，别家小女人闺仪都学全乎了，自家这位郡主还常去皇后宫里抢几个小皇子的点心，看他们打架玩儿呢。

　　幸亏孩子聪慧，又体谅家里这在风口浪尖上的不易，该学的规则一点不堕落，该有的仪态也一点不差，只是这自小养成的性子一到了要害时刻就露馅。

　　说她两句还美其名曰，咱们这一等勋贵家里不需要出一个循规蹈矩的木头美人，万一被人觊觎算计了去岂不是亏了，温柔贤惠人家当你软弱可欺，与人交好只会当你是心机深沉，平白惹来怀疑，就是这样外貌上看着嚣张跋扈些才好，越是仗着身份无法无天，他们才觉得放心。

　　只是家里从来不提，这“他们”指的又是谁。

　　“阿娘，女儿知错了。女儿不应去的，让阿爹阿娘和阿兄担忧。阿娘你罚我吧。”顾西影靠在萧夫人的怀里，突然间，脑海里都是前世的委屈，就这么呜咽着哭了出来。

　　是我不应，不应自恃智慧就义无反顾在情爱里迷了眼，我不应明知道怙恃的担忧却自觉丢脸那么多年也不回府看看，是我不应执着于内心的业障对国公府的处境不闻不问，我不应在另有怙恃的时候委屈自己伤害自己，我不应受苦。

　　父亲的放权，母亲的包容，兄长的退让，就算国公府那些年依然五彩缤纷，可我是国公府的女儿，我是父亲母亲的明珠，我怎么可以让自己过得那样卑微那样艰难，我怎么可以在求而不得的情感里挣扎那么久还甘之如饴。

　　我不应的。

　　是我错了。

　　“阿娘，我错了，是我错了啊，阿娘。”

　　萧夫人看着怀里突然哭的惊天动地的女儿，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怎么了这是，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认了错就算了，怎么哭的这么委屈呢。

　　她搂着顾西影，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嘴里不停地哄着，“阿西乖哦，不哭了。我们不惆怅好欠好。下回不要生病了好欠好。阿西乖啊，我们阿西是最乖的孩子。”

　　顾西影听到“阿西”止住了哭声，前世厥后，听多了周广煜口中不停提到的那位举世无双的“阿汐”，现在想想，自己有几多年没有听到母亲，听到兄长口中叫自己“阿西”了？

　　顾西影睁开眼，看着眼中已经有些许泪光的萧夫人，有些怕羞。

　　胡乱的擦了眼泪，小脸红红的发现屋里除了自己的母亲和母亲身边的秦嬷嬷，再没有其他人了。

　　吸溜吸溜鼻子，“阿娘。我不是故意哭的，我就是没忍住。”

　　“你这孩子，惊悸本就郁于心，病中又易多思，也不知怎么的招了你，哭的这般动情。哭出来也就好了。”

　　萧夫人温和的笑了。坐直了身子放开了顾西影，又忙叫服侍的吊水来给她净面。

　　“阿西这是后怕了吧，太医可是说了，你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来，要是马再快一点，或是其他人来的晚一点让马踏了你，那可是凶险万分的。你这回知道错了，下回可不能再犯了。”

　　“是。保证没有下回了。”顾西影飞快的保证道。

　　萧夫人点了颔首，却并不怎么信她。又开口道，“好了，说吧。你让沫雨去我那里故意提到吃食，又让她去园子里走了一圈。是想知道什么，又想说什么。”

　　顾西影收敛了心神，讨恰似的说了句“阿娘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外您。”便开始与母亲萧夫人聊起了明日宴会之事。

　　“那阿娘明日是如何部署的呢？说是来几位殿下，可是来的都有谁？可知是为了什么事？我听晚晴说了他们要来，却不知是宫里下的旨意照旧皇子们商量着递了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