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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夜曲

第八章:金孩银孩(八)待修

凤仪夜曲 高柔泽儿 4010 2019-07-01 23:40:25

  公社搭台开戏的日子,正遇上三、八大集,奶奶找了一个赶集的大爷把梅捎了去,交给在供销社上班的父亲。

  父亲见街坊把梅捎了来一脸不兴奋“这集上那么忙,净添乱!”和他的同事说了几句就拉了梅去戏场。

  刚走两步梅说“爸爸,我渴!”父

  亲看了她一眼“看戏还渴,看完再喝!在家没喝水?这大集上的。”

  梅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响。父亲拉了她快步走,老远就看见用苇箔和篷布围起来的戏园子,远远近近的屋顶上、墙上、大树上都堆满了人,那情景是现在不容易见到的。来到卖票的门口,卖票的一看是父亲,忙问“又送来一个!”

  “俺妈呀,把大的也给捎来了。”说着就往里走,黑压压的人群围得那个严实,锣鼓、梆子、胡琴声响的那个欢。父亲拉了梅试着往里挤,人群像是故意把后背挺成铁板一样,任你怎么挤也挤不动。父亲停下来,趁着戏台上落下大幕换道具的功夫,把梅一下举到头顶上,喊了一嗓子“帮资助,给递进去!”

  刚刚平静下来的场子被父亲一嗓子震开了,黑压压的人群顺着声音扭头向父亲看,紧接着就伸过来一双双大手,像传接力棒一样,把梅举着一个一个向里传,梅紧紧的蜷着两条腿,生怕踩着下面人的脸。快要传加入子中央的时候,传的人喊了一嗓子“嗨!谁家孩子!”

  母亲忙站起来使劲摆着手的喊“俺的!俺的!”

  梅刚到母亲旁边,紧挨着母亲的一个妇女一把把自家孩子抱到腿上,拍了一下让出来的小杌凳“让孩子坐这儿。”

  母亲忙推辞,那妇女像是怕延长了自己看戏,只说了声“坐吧,坐吧。”看也没看母亲就直着脖子张着嘴巴满脸笑容的直盯着大戏台。

  太阳越来越毒了,戏台上进去了后背插雉鸡毛的,又出来了披斗篷的,一个女人把扔过来的花枪刚踢完,一个拖着大胡子脸上画满画的男人就边唱边舞的从大幕后面出来,满场子嗷嗷的叫好。梅满嘴的渴。她四处瞅瞅,拉了拉直着脖子看戏的母亲的衣角“妈,俺想喝水。”

  母亲没反映,依然直着脖子看。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头顶,晒得头发都烫手,梅只觉得嗓子眼开始冒火了。她拉了拉母亲的胳膊“妈,我口渴,想喝水。”

  这下母亲被拉动了“刚进来多一霎,看完了再喝!”妹妹从母亲的另一侧伸过头来“姐姐,我也渴。”

  梅嘟着嘴望着母亲,母亲基础不看她俩,只是直着脖子看戏。妹妹从另一边“妈,我渴,我也想喝水。”

  母亲照着她俩一人瞪了一眼“忍着,看完了再喝。”妹妹撇着嘴快要哭了。母亲继续看她的戏。过了一会儿,母亲忍不住问她俩“真渴吗!”

  梅和妹妹一块儿颔首。

  “非得喝吗?”

  “嗯!”妹妹哭出了声。

  母亲看了看周围的妇女都没带水,轻轻拍了拍让给梅位子的妇女的肩膀,“俺这俩熊孩子,渴了,俺出去了。”

  妇女扭过头来“可不是,天儿这么热,该给孩子带点儿水来着,戏另有两三天呢,孩子中了暑可不得了。”

  母亲冲她笑了一下,拉了姐妹俩往外挤。这出去可比进来容易多了,人群会自动让出一条缝来,让你挤出去,旋即又把你的位置填满。

  “熊孩子,”母亲边骂边拉着姐妹俩向父亲的宿舍走“看个戏也不让看消停了,回去不喝水,我揍死你。”

  出来了的姐妹俩,别提那个兴奋,那还管妈妈骂,只顾快点跑到爸爸的宿舍去喝水。一到父亲的宿舍,姐妹俩就直奔水缸,拿起舀子,舀起水来,你喝一阵,我喝一阵,一人灌了半舀子凉水。

  母亲突然很心疼起来“照旧这么渴吗!”

  几天没晤面,姐妹俩都想了。

  “妹妹,我在家摸了好几个神仙了,盐着,给你留着呢。”

  “姐姐,一个大爷给我的糖,可甜了。”妹妹从父亲的抽屉里抓出糖来,一人含到嘴里一块,就跑到院子里去玩。

  父亲回来拿工具见她们回来了就问母亲“这么早就回来了,”

  “俩孩子都渴了,俺出来喝水,快完了,就不回去了。”

  母亲出去买回了包子,让梅吃,说吃饱了找个赶集的捎回她去,这儿蚊子哄哄的没地方住。奶奶见梅一小我私家回来了,脸阴下来一泰半。又嘟嘟囔囔的骂起来“疼人家的才积自己的,死孩子,自己的疼的和那血辄(很宠,很疼孩子的意思)似的,死孩子……”

  父亲又出远差了,隔了好长时间才回来,这次给梅带回来一件连衣裙,一件很是漂亮的连衣裙。连衣裙是粉色的,可又不是那种淡淡的粉,粉色里像是又加进了那种淡淡的橙色。那颜色比野地里最美的鲜花还漂亮。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另有这样的裙子,更没见过这种料子,奶奶说她结婚的时候扎过裙子,还扎了一个月呢,那裙子只有下面围着,没有上面这一块儿,这叫“学子”,影戏上洋学生都穿这个。

  母亲拿着那件衣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悦目,真悦目,这啥料的!”随即又问“这俩孩子你买一件,给谁穿呀!”

  父亲往椅子圈上一歪“大的先穿,大的穿小了,小的再穿。”

  梅一听是给自己穿的,别提那个兴奋,跑上来抓住裙子“我看看,我看看。”

  妹妹嘟着嘴巴,不停的蹭叽母亲的腿。“你看你,俩孩子,弄一件,惹得一个兴奋,一个撅着,图个啥!花钱买个不自在,这得1块钱吧!”

  父亲见母亲问,不屑一顾的撇了她一眼,“老土了吧!1块钱,买个裙子角,5块钱呢!”

  没等母亲反映过来,奶奶那又老又小的身躯从椅子上腾地直了一下,拿眼瞪着父亲的脸质问“烧包了!5块钱,给这么一个‘屎嘎巴’孩子弄一件洋裙子!1块钱能给她妈截一个褂衩子!”

  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拉过梅来,边给她脱小花布马甲边说“来,咱试试,看合不合身,好欠悦目。”裙子大了些,都快到脚脖了。母亲说“太大了,放放再穿吧,”

  父亲用一双笑眼看着梅“放什么放,大了好,大了多穿几年。就是这鞋不配套,要是配上双小凉鞋……”父亲美着,笑着。

  奶奶怒视着父亲,突然用手敲着桌子痛骂起来。

  可是父亲不管这些,依然美着,笑着“咱再穿上双小凉鞋,就和城里的娃娃一样了。来,转个圈,售货员说这转起来能转平咯。”

  梅也不管奶奶的怒骂,穿上新裙子,美得呀,胳膊腿的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走路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脚了。听见父亲让她转圈,接着就地转起来,随着梅转的越来越快,裙子真的平了起来,像一把撑平了的小伞。

  父亲见梅那快到膝盖的大裤衩子和裙子极不协调,就对母亲说“改天再给她做个小裤衩,就好了。”母亲没吱声,拉了妹妹去湾里洗衣服。

  奶奶依然在骂。父亲觉得没趣,就去西屋睡觉了。梅穿着新裙子,扎撒着两只小手,悄悄溜出大门来,在门口高陔子上站着。见那边过来一小我私家,吱溜一下就缩回了家里。他们这一族,与别家也没什么差异,就是屋子地基特别高,横跨街面许多几何,当地叫陔子头,有说他们家欠好听的话的时候就说“南高陔子上怎么怎么地……”

  整个下午,奶奶都在骂,高一声,低一声,骂到激动处,手指敲得桌子啪啪响,不时的走到院子里来,打个旋,高声骂几句,再走回屋里。听见父亲在西屋打呼噜,随手摸起一根不用了的棒槌,啪啪的敲打西屋的窗台“睡!睡!我让你睡!狗死孩子!说的啥来着!忘咯么!”

  太阳快落山了,奶奶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骂。母亲晾完衣服,领着妹妹又躲了出去。

  父亲起来了高声喊梅“梅,过来,扎上俩小辫,咱出去抖抖去!”

  平时梅从不到西屋里来,听见父亲叫她就跑了进来。梅站在床跟前,父亲盘腿坐在床边上,亲手给她扎了俩小辫。这是唯一一次父亲对梅如此亲近。

  梅跟在父亲身后,盯着自己的脚尖,踩着父亲的脚印,到几个大妈家抖了一圈。引得大妈嫂子们这个摸摸,那个看看,还不是的说“洗手了吗!别弄脏了,看你,手那么粗(就是粗拙的意思)别喇坏咯!”

  这个让她转个圈,那个让她转个圈,梅兴奋的都转晕了。一个劲的问父亲“爸爸,裙子从哪儿买的?”

  父亲说“多数会。”

  梅接着问“多数会?何等大?济南吗?”

  父亲赞同着“济南,嗯,济南。”

  梅仍然问“济南的孩子都穿这样的裙子吗?”

  父亲不耐烦了“穿,都穿。这孩子怎么这么絮叨。”

  晚上奶奶没吃晚饭,早早的歪在床上睡了。母亲拉过梅来给她脱下裙子,搭在椅子圈上,说是怕扔在床上挤揉坏了。

  父亲站在床边,奶奶给他一个背,隔着蚊帐父亲轻声说“妈,您歇着,我睡去了。”

  奶奶嗯了一声,父亲走出去,悄悄把门带上。父亲刚出去,奶奶就坐了起来,冲着父亲的背影骂了一声“狗死孩子!”

  父亲就这点好,岂论回来多晚,也岂论喝的有多醉,总忘不了到堂屋来坐坐,给奶奶说一声“妈,我回来了。”、“妈您歇着,我睡去了。”

  有时候,奶奶生气父亲喝酒没数,不知道早晚,就装睡不理他,父亲就一直站在那儿叫“妈,我回来了,您歇着,我睡去了。”

  奶奶忽的一下坐起来“狗死孩子,还知道回来!”

  父亲笑着“就知道,我不回来您睡不着觉,都几多年了。”

  奶奶也笑了“你还知道!快歇着去吧。”父亲欢快奋兴的回屋,奶奶安放心心的睡觉。

  梅见奶奶没睡,也掉臂天热,就往奶奶怀里钻,奶奶顺势把她揽进怀里。梅试探着问“奶奶,我穿裙子欠悦目吗?”

  奶奶摸着她的头“悦目,俺梅穿啥都悦目,和影戏里的洋学生一样悦目。”

  梅昂起头,看着奶奶的脸问“那,奶奶怎么骂爸爸?嫌爸爸给我买裙子吗?”

  奶奶抬起目光,望着黝黝的墙,“不是,奶奶嫌爸爸没数。”

  梅开心起来“奶奶真的不是嫌爸爸给我买裙子?”

  奶点颔首“爸爸给你买什么,奶奶都不嫌。”

  梅开心的睡了。月亮升起来了,一片月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在床上。

  半夜,梅被奶奶的哭声吵醒“妈唉,我的妈幺,他爹唉,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幺,撇下这一摊子,我可怎么给你闹啊哦,他爹呀,你睁睁那眼啊,早一天叫唠我那个去呀,……”

  梅一听奶奶要去找爷爷,一下爬过来扑在奶奶身上,“奶奶,不让你去找爷爷,不让爷爷来叫你!”

  奶奶像是一下被梅弄醒了一样,摸着她的头“不怕,做梦梦见你老姥娘了(即奶奶的母亲)”

  梅信了奶奶的话,奶奶想妈了,梅自然就该想老姥娘,于是坐在床上也随着大哭起来,“老姥娘啊,老姥娘啊,奶奶想你了。”心里暗说:你可千万别把奶奶带走呀!

  奶奶见梅一哭那泪就唰唰的流,不仅笑了一下,拍着梅滑溜溜的小腿“没白疼。”旋即声音里带了几分伤悲。一老一少两人的哭声在清净的夜的上空回荡。窗外蒙蒙的月光下,枣树上润着闪闪的露珠。

  怙恃终于倒不住了,推门进来“妈呀!你这是揍啥!泰半夜的!”奶奶见他们进来了,像是刚刚做梦醒了一样“没啥,适才梦见你老娘了。”梅躲在奶奶怀里,偷偷望怙恃气也不是,急也不是那张无可奈何的脸,闭上眼睛装睡。“真是老孩小孩!”

  怙恃悻悻而去。梅冲着奶奶挤着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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