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厅里,一锦衣男子坐于首位,手臂随意的放在扶手上,姿势从容闲适,而中年将领正襟危坐于下首,双手握于膝上,面上冷酷方正。
二人面前几上皆放着一白瓷玉盏,内里青叶沉沉浮浮,犹如碧波激荡,极是清透,又闻得茶香四逸。
“贤王,此番皇上命您前来主持战事。实乃我等守将之幸。”下首将领拱手笑道。
谁不知道谭秋国最温和无害的即是贤王季疏绝,他父王云中王曾是皇上的亲兄弟,赐封登州,可惜还没到封地,便病逝了。
因此,皇上念其只有一子,便接入京中,代为照顾。他从小同皇子一同长大,去岁弱冠被封为贤王,盖因其在京中的名声素善。
“客气之话,不必说了。这场战争由何而来,你知道。”
一番不浅不淡的回话,让那下首之人面色几变。
而上首之人却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俊逸很是的面容淡然若天边行云流彩。
那将领额上徐徐浸出冷汗,似是在蒙受极大的威压,可实际上那人并没有看他一眼。
他咬了咬牙,攥紧拳,起身下跪在地上,老实的说道:
“王爷,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等三千守将愿意效忠于您。”
季疏绝却不答,只在手上徐徐转着不知何时拿出的佛珠,那是一串檀木佛珠,光泽温润,颜色厚醇,每一颗珠子都刻有一个卍。
正在此时,从外面进来一个灰衣护卫,跪地俯首道“回王爷,守右等人被困在后院,不得出来。”
“哦?被谁困住?”清冷又淡然的声音传来,跪地灰衣人马上俯首更低,敬重回复道:
“回王爷,没……没人。”
“没人?嗬!那可就有意思了。走,随我去看看。”他轻笑一声,徐徐站起来,路过那将领身边随意说道:“张将军请起,你我如今同为皇上服务,何来效忠之说?”
踏进蔷薇花墙院内,灰衣人指向不远处的几人说道。
“王爷,你看,我等怎么叫他们也无用。”
那几人在原地不停转圈,口中虽喊话,但他们似是相互听不到,也看不见相互。
季疏绝一手背后,向前走了几步,自上而下看了几眼那几人,视线停在了外围的几块不起眼的石子,眼神微变,显然,他知道了几人为何而被困住。
季疏绝指了指西北偏向,命令身边的灰衣人。
“去那儿,听本王付托,一会儿踢开那块石子”
“是”
“踢”
话音落下,季疏绝同那灰衣人同时把脚边的石子踢开。
那不停在原地转圈的几人,马上眼睛放光,只因他们终于可以看到相互了,激动之余,转眼便看见季疏绝,急遽上前跪下。
一人道:“王爷,是属下无能,进入此院,没能发现那人,照旧守左听到声音,却没想到那人武功极高,我等不是对手。”
季疏绝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守右留下。”
“是”
几人退下,只留适才回话的灰衣人直挺脊背,仍单膝跪地,只面色含着几分愧疚,道:“是属下失职。”
“起来吧。”
季疏绝四处看了看院子,院子极为普通,有一口水井,并一口瓦缸,其余只是些扫除用具。
见季疏绝看向墙角那口瓦缸,守右说道:
“那人就是藏身于此处”
“他的面相如何?”
季疏绝细细的察看着地面,又淡淡问道。
“他不及弱冠,面相牝牡难辨,眼睛很亮,长的极好。”
守右仔细追念了一下那个纵然面对险境,也淡然对之,且微笑着给人下套,绝非寻凡人。
“边塞之地何时泛起此人了?”
季疏绝似是自言自语,走到墙角瓦缸后,一个地窖泛起的眼前,窖口大敞,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眼神露出了然之色。
果真,不止一人。
被守右称为非寻凡人的人正在向白水城奔去。
出了白水镇,白千久就从小八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那为首的男子应是谭秋国去岁新封的贤王,季疏绝,也是已逝云中王的独子,此番为战事而来。
那将领是清城的守将,姓张。已驻守清城十年有余了,其麾下有三千兵甲。
此次战事是由张将军蓄意挑起,诬陷一个老人醉酒杀人,而老人却是小八口中的阿伯。
可是,白千久却知道,纵然没有他阿伯,也会有此次战事,他阿伯不外是两国开战的借口而已。
白千久看着小八脸上露出悲痛和绵绵恨意,心下叹息。
人活一世,总有诸多无奈与伤痛。
而你要做的即是要与天争,与命运争,将自己凌驾于权利和富贵之上,这样,你所在乎的人或事,才气有更多选择。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往白水城涌去,那些人多是四周乡村的村民,拖家带口,身上挎着肩负,白千久和小八此时就混在人群里。
临近城门,便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处,而城门却紧紧关闭,只在城墙上站着几十个守卫。
白千久忍受着肚子的叫嚣,双耳听得周围嘈杂的声音。
“朝廷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谭军随时都市攻来,我们都市被杀死的”
“谭秋国已经来了援兵,我们的援兵何时才气到?”
“……”
“娘,我怕。”
白千久低头便对上一双泪眼蒙蒙,却又天真纯净的眼睛。
是一个穿着补丁短衫的小女人的眼睛,她紧紧的揪着身边一穿旧襦裙女子的袖子。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吃奶的孩子。白千久看遍周围,不见小孩的爹,又观其面色苍白,眼圈通红浮肿。已然明了。
白千久突然就理解了她师父曾对她说的话:
庙宇之人的抬首之言,而万数黎民却因此失家失命,失去幸福。
正在此时,人群中一中年黝黑面庞的男人举臂大叫“开门,让我们进去。”
此声一起,千声万声而起。
人群中马上响彻“开门,让我们进去。”
饥饿,受冻,疲惫,谭军……
求生的本能让人掉臂一切,一个,两个,三个……向那酷寒结实的朱红铁门撞去。
城墙上原本还稳如泰山的守卫马上慌了,白千久抬首便看到一守卫快快当当离去。
白千久眯了眯眼,若白水城铁了心不收留难民,那这些人的性命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