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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无常

第十章 苍翠无存

笑无常 石猴斯顿 2978 2018-11-28 15:15:00

  云儿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听得晨鸡报晓的曲调,鼻尖有药气,细风吹来,日光照在眼上,身下是干草的触感。

  睁开眼睛便看见棠西的脸,贴得极近,她嘴里衔了片绿叶,眼神停留在云儿的眼皮上,在期待。

  司辰伸脱手臂将她的脸挡了回去,道:“醒了便该喝药了。”

  “我来喂!”

  司辰:“你去烧些热水,药,我来喂就好。”

  棠西将破石罐里的药渣倒掉,抱着出去盛水。

  公输梧和贾花樱坐在一旁盘算着要不要叫住她。

  昨夜里,司辰在树下替云儿运功疗伤,棠西闲来无事,又无睡意,便绕着周遭晃上一圈以抑心头激悦,押味司辰交接的药草。走至林子尽头发现一顶破茅棚,棚下有一口废弃的水井,井水清透,井壁上刻“苍翠村磨剑井”字样。棠西搂了把棚顶茅草,铺在地上,兴冲冲接了云儿来扶她枕着茅草睡。

  棚下有井,井里有水,棠西却捧着破石罐出去,计划往哪去盛水?

  司辰将药碗递到云儿手上,看着她喝完,接过空碗后也跟出去。

  其实此处是一个庐屋坍毁了泰半的乡村,看起来没怎么住人。司辰环视一圈,棠西的踪影已遍寻不着,见不远处走来一位手提水桶颤颤巍巍的老婆婆,迎上去问:“婆婆来取水吗?”

  婆婆像是眼力欠好,听见有人说话刚刚慢腾腾抬眼看向面前的后生,摇摇晃晃停站着,刚想答话,司辰已上前扶住她,接过水桶,抢先道:“我来吧!”

  老婆婆连连致谢。

  “村里人都去哪了?”

  “去谋生活了。”

  “男人外出挣银子,妻儿也带走了?我看村里都空了。”

  老婆婆叹了口气,指向东边一座山头道:“走得不远,都在那座山上,东家把他们的家人孩子都接山上去了,村里就剩下几个老得走不动路的。”

  司辰打好满满一桶水,跟公输梧交接一声,说要送老婆婆回家。

  路上走得极慢,司辰亦步亦趋地随着,老婆婆心怀谢谢,热泪盈眶,追念起以前村里的小伙儿也经常接过她的水桶跟在后头,切切道:“几年前,村里可不是现在这样,这个时辰,女人们在河滨洗衣,男人们在井边打铁,打铁的声音传到女人耳朵里,都笑得合不拢嘴,娃娃们也开心,追来追去,爹打好了铁拿到城里卖,卖了钱给他们买糖吃,娘洗好了衣、家里的馒头也就熟了,白花花的大馒头吃在肚里多放心呐!”

  司辰将老婆婆送抵家,拒了她塞来的馒头,径直走到河滨去,顺着河畔找棠西。

  棠西端着破石罐站在林子里,正与两人说话。

  原来棠西在去吊水的途中,不经意间绕到了昨晚打架的地方,见树干上似有冰霜笼罩,觉得不合常理,便上前摸了摸,舔了舔,不是冰霜,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粉末,便采了些装在小玉瓶里,计划带回去好好玩玩。

  她这番举动让正赶过来的两个戴面具的人瞧见。一个身着紫英留仙裙,发丝银白,一个着萼黄大氅,玉冠束发。

  男子问:“可有看见这里发生过什么?”

  棠西:“没看。”

  紫衣女子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吊水。”

  司辰上前问:“两位,有何事?”他不是很明白青天白日之下戴如此面目狰狞的面具究竟用意何在,是尤其想引人注目吗?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紫衣女子不由分说,抬起一掌向着棠西劈将过来。棠西拎着石罐,迅速牵过司辰飞驰逃走。

  紫衣女子抬脚欲追,却教身后男子攀住肩膀:“好了!你追不上的。”

  “可......”

  “此事应与他俩无关,你瞧这些黑焦的痕迹像是何人所为?”

  紫衣女子低头想了想道:“像是‘火蛊功’,白易之?江湖上只他一人练成此功,可这人神出鬼没,基础无人知晓他在那边栖身,也没听说主人与他有过旧怨,为何......”

  棠西拉着司辰停在河滨,见身后无人追来,哭笑不得:“怎么动不动就要打架?各人又不熟,万一这次没打痛快,下次碰着了还得接着打,多烦人。”

  司辰:“你怎跑这来了?”

  “盛水啊。”

  “哦。”

  棠西舀好水,特地避开刚刚来时的路,沿着河畔直上。

  司辰接过石罐,随口问:“那个云儿,是何人?”

  “是曾经和我相依为命的人,要是没有她,恐怕这世上早已没有我了,有人骗我说她死了,谢天谢地她还在世。”

  司辰:“她的脉象很奇特,像是只有十四五岁。”

  “这是何意?”

  司辰摇头:“我也不知,从未遇过。”

  “可有碍?”

  “经络舒达,未有沉疴顽疾,理应无碍。她内力深厚,我猜比击她一掌的中年男子差不到哪去,否则怎么能生生受那人一掌而不至重伤。令我感应惊奇的是,她在如此虚弱状态下,内力竟有积升之势。”

  “没事就好,身体康健才气心情愉悦,从前我最爱逗她笑,一看她笑啊,便什么都不再怕!我计划带她谢绝尘谷,她以前常说等以后要和我住在天高高的地方,站在地上一望无际,可以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我还要在谷中栽些桃树,她最喜欢桃花了,有回落下来一片桃花,她捧在手心里瞧了很久,藏在衣襟里舍不得扔。”

  “棠西。”

  “嗯?”

  司辰躬身将石罐放在地上,一把抱住棠西。

  “怎么?多大了,还撒娇。”据棠西的印象,司辰只有在心里惆怅的时候才会猝不及防线抱住她,每逢他这样,棠西都市用挖苦的语气逗他玩。

  “没事。”其实有事,司辰不愿追问她那五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有性命之危?天下哪里不是天高地迥,想跑哪里不能跑,为何如此简朴便可以做到的事要成为她俩的期望?司辰不问,知道她记性欠好,怕她想得脑袋疼,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的,永远不知道又何妨?眼下她在自己怀里,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冰凉的温度已是足够,以往之事,当去则去。

  “那你这是干嘛?”棠西一下一下拍着司辰的背,语气几近宠溺。

  “你以前都市搂着我玩儿,现在与我越来越生分。”

  棠西清了清嗓子,站直了些道:“我听人说,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你可知此话何意?”

  “问过师父,她说是男女挨得近了,会相互伤害的意思。”

  司辰忍笑:“你是怕伤害我照旧怕被我伤害?”

  “这纷歧样吗,不管我俩谁受伤害,相互都欠好受,师父的话我不敢信,可不知怎的老是想起,行了,咱们回吧,云儿好不容易醒了,我有许多几何话跟她说呢,今儿不说明儿怕又忘了。”

  司辰把脸埋在棠西脖颈间蹭了蹭,终于舍得放开手,捡起石罐回草棚。

  远远地就看见草棚里多了四个大汉,正是司辰和公输梧在酒肆里打过照面的那几个,他们跪在贾花樱面前,滔滔不停说着话。

  贾花樱不住地抹眼睛,像是在哭。公输梧在一旁揣着手转来转去,焦躁地停不下来。

  司辰走进草棚,问公输梧发生了何事。

  大汉抢道:“夫人性命紧急,庄主请小姐赶忙回去,再晚恐怕就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司辰看贾花樱的神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不如这样,我们陪你回去一趟。”

  贾花樱颔首。

  “云儿呢?”棠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云儿,生怕她掉到了井里,趴在井岩上紧张兮兮地问。

  公输梧:“云儿女人托我们转告你,她说另有事,事情一了结便会来找你,请你等等她,还说让你不要找她,否则会害了她。”

  “她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说。”

  “她有伤在身,你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自己走了呢?”

  公输梧低头刨土,苍天可鉴,她说走就走,拦也拦不住啊。

  几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南阳山庄门前。

  棠西的马虽跛,跑起路来却一点也不比此外马逊色,满意得很,于是七上八下地替它捋毛,以示抬爱。

  庄内款款走出来一妇人,身形单薄,面无血色,连咳带喘。她径直走到贾花樱面前,向司辰他们行过颔首礼后道:“小樱,你回来了?”

  贾花樱低低唤了句:“娘。”

  公输梧问:“这是你娘?”言下之意是,你娘这欠好幸亏这吗?站得直走得稳,看情形也没有要下一刻就归西的意思,说什么见最后一面是怎么回事?

  “请几位朋友到庄内品茗吧。”庄主夫人上前握住贾花樱的手。

  母女俩微笑着给司辰他们引路,几人穿过练剑场便到了厅堂。贾夫人失慎在堂阶上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幸得司辰忙搀住了她手腕。

  司辰触到她的脉搏,略有疑色,庄主夫人如惊弓之鸟般,连忙将手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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