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朝”

　　“小二，上酒！”

　　两人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照这个速度，他们明日便可回到京城。

　　只是昨日一整夜凌罡忙于赶路，现在也稍显疲惫，于是在此稍作休息，以慰风尘。

　　纷歧会儿两壶屠苏酒便由小二给提了上来。

　　“再来半斤熟牛肉，分盘装好呈上来”

　　“好嘞，客官稍等。”

　　凌罡私下里笑了笑，劳碌一天，拿起酒壶就开始往口里灌。

　　“哈！啧啧，药味儿真浓。”

　　凌罡万年稳定的冰山脸现在终于展开了笑颜，一双玄色眸子盯着侍女。

　　“来一口？”

　　“不了，爹爹从不让我沾酒。”

　　“呵呵，我们这两条命，旦夕不保，前有虎豹猛兽，后有魑魅魍魉，还在乎一口美酒做甚？”

　　“来！”

　　凌罡也掉臂侍女，径自往她面前的酒杯里给满上了。

　　“昨日我怕身后那帮人追上，加紧赶路，如今难得清闲，歇息下吧。”

　　他的眸子里稍显疲惫，她尚且在他身后歇息了一夜，可他却一夜无眠，才得以带她逃出生天。

　　侍女没再想什么，一手拿了酒杯，一口猛灌了进去。

　　“有胆气！”

　　他的眸子似乎一下子亮起来了呢，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刻，他那根紧绷着的神经，才会稍稍歇息下来吧。

　　两杯下肚，药味儿弥漫在她心口，她分不清是什么味道，只记得身子徐徐酥软，口干舌燥，他的笑颜格外悦目。

　　碎银子洒落在客栈小二面前，他兀自拉起了她的手臂，向着外走。

　　“凌令郎，我，头好晕……”

　　也不知道是她看错了照旧什么，她看见他头垂下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女子酒量本就不如男，况且你刚刚只喝酒而不吃肉，肚中空无一物，三杯下肚，虽然头晕。你歇息一下。”

　　女子在怀中沉甜睡去，他轻轻牵起缰绳，向着前方继续赶去。

　　过得很久才行到溪水一旁，溪水潺潺流下，林中一片祥和。

　　此地应是京城境内，明日一早便可抵达京城内了吧。

　　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今夜恐怕抵达不了驿站了，他想下马去取些水来，可那女人在梦中却也拉住他的左臂。

　　他轻轻咳了一声，她才醒来。

　　一双眸子在黑夜中显得明亮至极。

　　“凌令郎，我们，我们到哪儿了？”

　　“稍作休息，明日一早便到京城脚下。”

　　他翻下马去取水，马后两个壶，一壶他囤的酒，一个空壶，用于路上装水。

　　“下来吧，走走。”

　　她鸠拙地下了马，跟在他身后走已往。

　　他在那儿取水，她就在一旁望着他。

　　“凌令郎，今夜你休息吧，我来替你站岗。”

　　凌罡回过头望着她。

　　“你没喝多吧？”

　　那女人轻轻笑作声来，不再言语。

　　“喏，喝点水。”

　　凌罡将那一壶水递给了他，随后去林中生火。

　　他用石燧打出火花，又将取灯引燃，随后将枯枝树叶全部聚拢在了一堆。

　　纷歧会儿火势逐渐大了起来，侍女还在一旁惊讶。

　　“凌令郎还懂生火？”

　　“呵呵，唯手熟尔，小的时候没少做而已。”

　　笑容转瞬即逝，似乎使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他又取回那一壶酒，径自往那儿一卧，兀自饮酒。

　　女人在那火堆一旁不知干什么，兜兜转转半晌，回过头来看着凌罡，他就一小我私家在那发呆。

　　“凌令郎，不如我跳舞给你看？明日即是一别，今日我以一支舞致谢你多日照料之恩。”

　　凌罡注视着她，黑夜之中眸子锃亮，却始终没说话。

　　起了起调，一首天仙子随之而来。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炭火在烧，那火里又活生生有了新的回忆，那半壶酒凌罡一口没喝，悬在半空中，直到歌声快要，刚刚缓过神来。

　　火焰旁那微醺的女人，用心踩着每个节拍，就那样，把她最好的一面，跳给了护她周全的人儿。

　　直到视线模糊，直到林中尚有鸟叫，两个孤苦伶仃的人儿，才牵着马，向着皇城赶去。

　　“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

　　还丹寥寂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

　　马上的令郎悠悠饮着屠苏酒，背后的女人已经熟睡，低声吟唱的歌谣，洒落在地面……

　　小声的歌谣一直吟唱到天微微亮。

　　京城外一里不见人烟，只见大雾。从昨日宣布追捕令来，自京城向四周辐射，通商紧缩，圣上亲遣羽翼卫急蹄北上送去金银珠宝示和。京城方面开始全面戒严，黑羽部门所有人都被关进水牢。每日刚入夜，京城便实行宵禁政策。没日没夜燃着的城台照明之火一直延伸到边疆，似乎大战一触即发。每日进出京城的人进行严格排查，由驻守京城的士官下放限行令。

　　天亮的时间是很快的，整座京城犹如空城般平静。大雾中一匹白马徐徐而出，与其说是白马，倒不如说是一匹黑马，从马蹄一直延伸到鬃毛皆裹着灰尘。一男子和一女子坐于马上，在诺大的城门前慢慢停了下来。

　　马上的男子，歪了歪头，抬头看着城头上扬起的旗帜，双目无神。

　　而城门中守卫和羽翼卫现在已经打开了城门，乌羽卫们迅速出动，将凌罡与女子围在了中央。

　　马上的男子仍是盯着旗帜看着，身后的女子翻身从马上下来，正欲说话。为首的乌羽卫已经开口。

　　“叛贼凌罡，还不下马就擒？”

　　此时已差异于往日，以往羽翼卫任一禁卫见到冠首都是要俯身行礼的。

　　可此时在马上的那小我私家，却泯若凡人。一身宽大的粗布便服，腰间只简朴系了一条染了血的布条，面色苍白得可怖，但腰间那把镶了一朵樱花的长刀，却衬极了他，宛如天成。那把太刀虽然不亮，但古朴气息中透露出一种淡然与洒脱写意，意蕴深长。

　　只在顷刻间樱花抄已从腰间搁到了乌羽卫领头人脖子上，而且刀背朝向他的颈间。那人只觉得一阵劲风吹过，快得只做出了偏头与闭眼的行动。

　　仍旧是双目无神，两只漆黑的双眸转向了他，身旁的羽翼卫们在一旁面露惊色，向前迫近了脚步。微微抬了抬头，那名领头人，才终于睁开了眼，强大的气场在凌罡抬头的一瞬间迸发了出来，马旁的侍女呆呆地望着他，周身的羽翼卫们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在那几秒内丧失了即战力。

　　是不屑，满满的不屑，睥睨着马下的羽翼卫。

　　只不外这一会儿的功夫，从各个站点的羽翼卫便迅速增援过来，一圈一圈将他和女子围在了中间。凌罡将刀反手折回来，再用双手托住。他拿着刀端详了一会儿，解下了腰间的布条，将刀的后端裹住，翻身下马，转身面向了女子。

　　“凌罡身无分无，望女人念及这几日同行之情，收下凌罡身上唯一值钱的这把樱花抄，再将当日经过事无巨细禀报皇上，凌罡自然死而无憾。”

　　他说着便将刀呈给了女子。

　　这些日子飞速在女子脑海中闪过，女子呆呆地望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眶有点湿润了，她隐隐感受他甚至是准备好了以身赴死去的，她却连句道此外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感受已经酝酿了很久了，从那支舞开始起。

　　伴君千里，照旧终有一别啊。

　　这几日里虽然眼前的他对自己很是冷淡，但是对自己却并不是欠好，他本就是薄情之人，却对她不甚薄情：特意伏在她身后以反抗住所有伤害；特意留时间给她洗漱；特意切成片的熟牛肉；特意为她拿的筷子，太多太多刻意的事情无法一时言说出来。

　　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离别，一年三百六十多日，她的长兄们都不能陪着她，她父亲公务繁忙，只能抽出少许时间来陪她，也许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他们所有能拿出来的时间，可是对于她来说，那些时间基础微不足道。她已经习惯了离别，可是她最不喜欢的，也是离别。在她的世界里，人来人往兜兜转转，可是最后都离她而去了，包罗此次离开家乡，北上一行。

　　而他呢，凌罡对离别基础没有什么过多的印象，他生命里经历离此外次数少之又少，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没有人惠顾，那也谈不上离别了。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也没有谁，真正离不开谁。

　　她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一把刀，握住了那包裹好的刀身。望着他，想说点什么，到最后却只是微微张开了嘴唇。

　　周围的羽翼卫立马围上去，将凌罡押解拿下。

　　其实各人都知道，身为黑羽卫冠首的凌罡绝不会是叛国之徒，虽说他被剥夺了身份，但各人都留给凌罡时间利益置惩罚他的事，即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这一点凌罡也心知肚明。

　　守城的老卒走了过来，将女子带往城内。

　　前方的一众羽翼卫无一人转头望向这个女子，处在中间的凌罡双手被反锁住推着往前走去，两旁的羽翼卫一只手锁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背，迅速地向城内走去。

　　女子突然意识到他的背受了很严重的箭伤。

　　下意识开口喊道：“凌令郎。”

　　他忽地停住了脚步，也逼停住了身边的两名羽翼卫。

　　他似乎很吃力地徐徐将头偏了过来，透过余光看着她。

　　而她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支吾了一会儿，却改口问道：“此信物我何日交还于你？”

　　她期盼地看向他。

　　而他却转向了城门，踏步向前走去。

　　“赠予你了。”

　　这几日的生活宛若幻影，真实得不真实，然而带给她这些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种想法一出来，让她的心里像被突然抽离了什么工具似的，一刹那间空荡荡的，她眼眶不自觉又湿润了，看向了手中被血布条包裹住的樱花抄，一滴泪滴在了那一朵鎏金樱花上，她用手摩挲着擦了擦。

　　“放心吧！女人，凌大人不会有事的。”

　　身边的老卒微微露出了他的那一口黄牙，慰藉着女子。

　　她抿嘴望向了那坚贞的背影，心中越发笃定他不会有事。

　　而没过多久此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天子的寝宫养心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泛起在了养心殿门外。

　　一大清早，范羽便急冲冲地往养心殿敢去面见皇上。

　　也不知范羽伏在天子床前说了些什么，衣裳都还未整理好的轩辕贺激动地直接从寝房内走了出来，连鞋也未来得及穿上，直接就着白色的袜子走到了范羽面前。

　　“什么！玥儿她没事儿？”

　　“哎哟，甚好甚好，朕的玥儿哟！”

　　“范爱卿，赶忙告诉朕玥儿她在哪儿？”

　　这是一大早轩辕贺听到的最让他意外可又是最让他兴奋的消息，他的一颗心，似乎突然地又活了。

　　“陛下，公主殿下被，被冠首凌罡带回来了。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他，只好由着羽翼卫把他带到总司去了。”

　　范羽支支吾吾说道，眼神还不停瞥向皇上，可陛下他老人家眼睛痴痴望着地板，慢慢笑了作声儿。

　　“先带我去见玥儿，见完玥儿之后朕要亲自见一下凌罡。他可真是朕的福星，救了朕的女儿，那即是如同大元勋一般，朕要重重赏他！”

　　轩辕贺扬着手，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挥了一下。

　　随后招呼侍女准备易服出门。

　　可是面前的范羽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心中有事，但迟迟不敢说出来。

　　“陛下，长乐公主才到长乐府，臣部署身边亲信已经为公主殿下接风洗尘了，现在她已在御书房期待陛下。”

　　还在易服的轩辕贺此时也掉臂什么形象，刚把手伸进衣裳内就已经准备出门了。

　　“好，好，好。朕便去，便去。”

　　年近古稀之年的九五之尊，就这样急遽备车往御书房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