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5）

　　郭子昂也不知道夜叉为何一副来找执法人算账的样子，而他也不会因此纠结太久，他向来都是“不懂就问”。

　　“直接问远好过瞎猜。”他漫不经心的耸肩，接着撑住扶手起身，边整理领带边走向唐忠，“小忠，把摄像头瞄准我。”

　　世纪广场到执法人大厦的路程也不外几百米，没人阻拦的情况下，没几步就到了。

　　但执法人们并不接待夜叉，他们愿意接受前来投诉或反馈的玩家，不包罗这位看着就像来寻仇的作弊者。

　　这也是为何，夜叉一靠近围墙的唯一收支口，两扇从墙体延伸出来的铁门，会直接在他面前轰然关闭。

　　不仅如此，围墙的上端也接连探出了通着高压电的倒刺。

　　“异想天开。”夜叉却压根没把这平时能直接劝退玩家的防护措施放在眼里。

　　她把手伸向挂在腰后的金属圆盘。圆盘何在铁门的细缝中间，夜叉紧接着把掌印在盘顶按了一会。下一秒，艳红的四道光线流满了圆盘的灰色灯管。如果拿电锯照着亮起的呼吸灯切下去，圆盘会被分成均匀的四份。以圆盘为中心，火花爆起。铁门结实，但照旧太薄。而炸弹的攻击力又足够猛烈，两扇铁门带着几缕硝烟倒飞出去。

　　夜叉从空无一物的大门中间穿过，安插在门上的摄像头幸运的没有受到炸弹的影响，灵活的扭过头，直指夜叉的背影。下一秒，摄像头开始变形，取而代之的是类似激光笔的仪器。一束幽蓝闪动的光被投射下来，郭子昂的身影隐约浮现，最后变至清晰的人形。

　　他冷冷的盯着夜叉的背影，突然开口叫住她：

　　“我知道你现在特别急不行耐，但不妨先等一下？”

　　夜叉的步行速度放慢，徐徐停步，面无心情的转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呢。”郭子昂摊手，自嘲的笑，“你知道你正在硬闯哪里吧？”他伸手直指夜叉，“执法人是现在为数不多能威胁到你的势力，而这里是‘执法人大厦’。我们今晚的任务又正好是压制或消灭你，硬闯进来，”他瘪嘴摇头，“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人总会为了某小我私家或某件事不惜拼上命’，我也一样。”夜叉上来就是一句略像哲理的话，“而你们连压制我都做不到。”她的眼神太平静，以致于只剩寒意，“至于我先前为何没有这么做，只因为我不想。”她扭头看了眼侧方，深呼吸，再回过头来时，眼里的酷寒已经被高涨的怒火取代，“可你们…可你！你派来的小队，间接杀死了长虫。”她轻轻摇头，“我原来能救她。”

　　“你这和‘因无能而贫困却责怪社会’，有什么区别？”郭子昂倒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这反而是他应做的，“她其时貌似只剩一口气了。已死之人抓紧时间与你通话，这可改变不了她已死的事实。”

　　“你是畏惧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在撇清关系么？”夜叉微微眯眼，质问，“长虫的死怎样都跟你脱不了关系。零号总是你派上战场的吧？你为他准备了武器，还为他准备了发挥潜能的仪器。”她直盯郭子昂的眼睛，“否则零号最多只是‘出类拔萃’的普通玩家，而兵蚁再凶猛，也照旧蝼蚁。”

　　“你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我倒是无所谓。”郭子昂耸肩，轻笑，“就算你血洗了执法人大厦，你的三位同伴也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他们的死，让我们获得的是无数被掠夺的账号。”

　　“你似乎视察得不够清楚。”夜叉也轻笑，“不杀死、哪怕只是禁锢住我的话，你们拿不回蝼蚁的一个账号。”她漫不经心的耸肩，“而且他们掠夺的账号数量原来也不多，而你应该也看到了不久前、十字路口上的交火吧？我屠杀了所有人。”

　　她朝后路的偏向、也就是大门口直行几步，来到郭子昂面前，与他面劈面：“接下来，我会屠杀你们。在这之后，我会躲进小我私家空间里。就算躲不进去，长时间不杀人也行。这将消除我在民众舆图上的标志，而我只要忍住杀意，再也不在游戏社区大开杀戒，实时定位我的标志也不会再泛起。”

　　她俯在郭子昂耳边：“我会永远躲起来，躲在小我私家空间里，躲在大街人群中，只为完成我原本的目的：搞垮这款游戏。而你们也永远抓不到我，只能陶醉在任务失败的痛恨中，再看着整个游戏…走向灭亡！”

　　说完，她调头走向大厦的正门口，不再理会郭子昂。

　　**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郭子昂坐在窗前，叉着手，望着窗外，颇有种老人望海缅怀人生的感受。

　　唐忠则审察着在面前徐徐自旋的大厦三维图，看看还剩几多人手。

　　“怎么办…怎么办啊老大？”唐忠又上下扫视了眼在面前弹出的任务总况，一下子慌了，“剩下的人手虽然够组成十几支突击队…但她整晚面对了突击队十频频，全都是大获全胜…”他接着强调，“一次都没有被压制住……”

　　“你相信这世上存在着战无不胜的人么？”郭子昂不以为意似的，头也不回。

　　“准确来说，她是病毒。至于这世上存不存在着这样的人，”唐忠低下头，原本忙乱的神色不知为何突然平静下来，“我相信。”

　　郭子昂惊奇的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唐忠指的并非夜叉，而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夜叉不行战胜，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主意。缄默沉静了一两秒后，他抬起头：“但陈慕今晚也是未尝一败。”他接着增补，“凡人制裁不了‘作弊者’，‘救世主’未必不行。”缄默沉静，又是缄默沉静。情况差异于先前关闭上线入口那次，这次他们不能只靠陈慕，也得靠自己。

　　郭子昂低头沉思了一会，带着转椅转了一圈，背对落地窗，挺直腿起身，右手拧了拧左手手腕：“也为我准备一人份的装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