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1）

　　江似柔没有回应，仍在自顾自地弹奏，背影落寞，神色黯然。

　　“怎么啦？”母亲体贴地问，“难道——失恋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江似柔的一只食指悬停在琴键上，不再落下。

　　“没有的事。”她静默片刻，摇头笑了笑，说，笑意略涩。

　　“有事的话，一定要跟我讲哦！”母亲认真地说。

　　江似柔没有颔首或是摇头，只是继续弹奏，仍是那一首忧伤的曲子。

　　见状，母亲也没有强求，转而在沙发上放下挎包，一身整洁的职装回到卧室，很快，一身软绵绵的睡衣出来。

　　“最近有没有什么悦目的综艺呢？”她边说边回到沙发前，撒开手脚往上一瘫。

　　她拿起遥控，一打开电视，映入眼帘的就是新闻频道的画面，其声音也涌进客厅里：

　　“……游戏史上从未泛起过这样的事件。按理来说，游戏社区对玩家而言是绝对宁静的，可现在它战火纷飞，游戏中的都市不是化作火海，就是尸横遍野。这更像是一场……战争，在游戏里打响的战争，而它的提倡人，仅仅只有四名玩家……”

　　女主持人一脸“迫在眉睫”的心情，在演播室里，手握话筒，神色凝重地说。

　　这则新闻的标题是“知名游戏《虚拟射击》遭到入侵”。在主持人的身后，放着一段于十五分钟前纪录下来的实拍视频。有时为了获得越发详细的情报，记者会深入到游戏里进行考察。

　　画面很抖，但勉强能看清镜头中心的人。一名头戴牛仔帽、身披长风衣的玩家站在熊熊燃烧的都市中间，俯身一拳砸进地面，他的手没有爆开，反倒是地面像是一片湖，而他这一拳便如一颗投入其中的石子，裂开的地表如泛起的涟漪般激荡而起，随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已往。

　　卖力拍摄的记者也被这连续拔地而起的地刺波及到了，所幸没有立刻阵亡。但当他抓着地刺的边缘爬上去的时候，从镜头可以看到，那名牛仔已经发现了他，正朝他这边投来幽幽的目光。

　　这段录像的倒数第二帧是对方稍稍抬腿，做出“迈步”的行动，然而下一帧，对方像是瞬移了一样，那张阴笑着的脸直接占据了整个画面。录像结束。

　　母亲像是恰悦目到恐怖片的骇人时刻一样，吓了一下。

　　她赶忙切台，尽管如此，照旧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小江……刚刚那似乎是你平时玩的游戏啊……？”她轻声说。

　　江似柔却没有回复。她已经侧过了身，死死盯着电视，眼神既惊恐又茫然。

　　“小江？”母亲也看出了差池，询问，“你没事吧？”

　　江似柔回过神来，慢慢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客厅险些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单调的电视声。江似柔不再摸钢琴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照旧由母亲打破了缄默沉静，她轻声问：

　　“那小我私家…不是玩家吧？”

　　“不是。”江似柔低头看着琴键，说。

　　“他是坏人吗？”

　　“嗯。”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再度缄默沉静。

　　“去吧。”片刻事后，母亲再度开口，她始终盯着电视，看起来漫不经心，可眼里又有一股一反常态的坚贞。

　　江似柔一怔。

　　“你很在意，对吧？”母亲问。这个问题似乎直击内心。

　　“没有的事。”江似柔却再次说出了这句话，似乎是由于违心，有气无力的。

　　“又在逞强。”母亲不满地兴起了嘴，说，“我好歹是你的母亲呀，这十九年来，你的喜怒哀乐，我都了若指掌。你真正在意一件事时是什么样子，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江似柔无言以对。

　　“所以，去吧。”母亲放心地说，“那小我私家是大反派吧？你也应该可以消灭他的吧？说实在的，他适才可把老妈吓坏了呢。这种事我可不会忍已往哦，不外我可不擅长做这些，但是你擅长。你可一定要帮我抨击回去呀。”

　　江似柔呆呆地望着母亲的背影，眼底有流光淌过。

　　“以前啊，我总是劝你少玩点游戏，怕你着迷。”母亲笑了笑，说，“你又不计划打职业，玩游戏能放松身心，但玩太久对身体欠好嘛。”

　　“但是这一次纷歧样哦。”她接着说，“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攻陷试卷最后的难题的吗？想方设法，废寝忘食。”

　　“所以啊，”她回过头，冲江似柔呲牙笑，笑眼吟吟，说，“我女儿在现实里都是攻无不克的，在游戏里肯定也能战无不胜！”

　　江似柔愣了好一会儿，未言一语，眼神却越来越明亮。

　　她抵着座椅往后一挪，“唰”的起身，直奔着卧室去了，跑得飞快。

　　母亲听着房门合上的声音，一脸欣慰地叹息一声，默默地来到墙边，打开灯。

　　**********

　　“……这更像是一场战争，在游戏里打响的战争，而它的提倡人，仅仅只有四名玩家。游戏官方‘虚拟世界’对外的解释是‘法式错误’，但更多人认为这是由不良的商业竞争引起的……”明艳照人的主持人一边故作紧迫地念稿，一边在身后放上了记者于现场录下来的视频。

　　徐明君一眼便认出了玄驹，他也看完了整段录像，看见了后者那张狡黠的脸。

　　他低下头，重新把视线放在腿边的手机上。他正在拨打电话，而这一次的结果也一如前频频那样，手机“嘟嘟”了两声后，酷寒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如有重要事项，请留言。Sorry，the?number……”

　　他叹了口气，但没有挂断，重又弯下腰，十指相叉，侧影落寞而神色焦虑，像是要被什么重物压断脊梁。

　　窗外大雨连绵。豆大的雨珠残留在玻璃上，慢慢地滑落，留下一条条薄薄的水线。整间出租屋险些是漆黑的，为数不多的光源是沙发扶手边上的台灯，其次是手机。可这纯白的灯光连徐明君都照不亮，只能勉强驱散黑暗。他居住的地方还算富贵，窗外，马路两侧的路灯在雨夜中熠熠生辉，但与他无关。

　　他很失落，因为陈慕对他的避而不理；但没有特别失望，因为正如陈慕所说，除了执法人，没有人有义务在这种特殊时刻挺身而出。可这再怎么说也是他最热爱的一款游戏，他想掩护它，至少为它做点什么，可基础无能为力。

　　这着实是一件令人倍感揪心的事。

　　——————————

　　推荐票~打赏~收藏~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