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让你婶娘再醮?还为此专门下了一道圣旨?”
现在,柳瑛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平复过来了,正和李大德说着上午在柳府发生的事。后者原来听说有人来传圣旨还挺感兴趣的,但听完了描述,却是一阵离奇。
杨广这是抽哪门子风?别人改不再醮关他什么事?这手也伸的太长了吧?
也不怪他想不通,实在是柳瑛的描述里不掺杂人名,全是种种尊长称谓。李大德听了半天,连几个当事人划分是谁都没搞明白。
“难不成你那位婶娘天姿国色,这天子,emmm……”
某人的思路悄悄的往一条闪红灯的岔路上拐。
不是说他思想有多邪恶,实在是某位天子陛下在后世的名声不太好,艳情野史记的比正史都多。真真假假的典故一大堆,无怪乎总有网友为他那点破事在网上打嘴仗。
野史还说这位天子在洛阳西苑搞了座迷楼,里面住着上千名美女。搞的他心里格外好奇,总想找个时机去洛阳转转。
“你乱说什么呢!”
柳瑛突然转身瞪了他一眼,撇嘴道:“我婶娘是天子的妹子,先帝御封的兰陵公主!哪是你说的那般,噫!!”
“喔,原来是公主……纳尼?”
李大德原本恍然,但随即又突然站了起来,惊讶道:“兰陵公主?杨阿五?”
陈玉莲的面孔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要说此外公主,对老杨家其实不太熟的他可能还没这么大反映。但这位兰陵公主,却恰巧在他的知识储蓄规模内。
谢谢TVB,谢谢《隋唐群英会》,谢谢小时候那台19寸的大彩电,让他对这位下场凄惨的隋炀帝之妹存留了那么点儿印象。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系列的剧情就接踵而来了。
“你这人好生无礼!公主之名讳也是你这白身可直呼的么!”
柳瑛攒眉斜视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儿无意间一瞥的风情,倒让李大德愣了一下。旋即默念着“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收敛了心神,急遽道:“我劝你照旧赶忙回家看着她!我感受要失事!”
“失事?此话怎讲?婶娘她是公主之尊,就算一时恶了柳氏,又有谁敢对她无礼?”柳瑛疑惑道。
李大德心说那是你电视剧看少了,不知道这种剧情一泛起,演员就要杀青了嘛!
虽然剧透这种行为是为人所不齿的,但以结果反推却是某杠精的长项。
只思索了一下,后者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看,凭据你的描述,你婶娘她刚听到圣旨也是很生气的,还骂了宣旨官。但最后却又接了圣旨,这才把你给气跑了。你就不想想,她既然也不愿意,为啥还要接下这圣旨呐?”
“还能为何,君命难违呗!”
柳瑛幽幽一叹,小脸蓦地一片愁苦。看的李大德一愣一愣的,暗叹这年代的小女人,心情可真富厚。
“此事我也想明白了,或许婶娘不愿连累柳氏罢!”
“那你再想想,不愿意连累柳氏,那她就真愿意回去再醮么?要是既不想回去再醮,又不想连累柳氏,那她会怎么做?”
李大德一脸的循循善诱,尽力想把眼前小女人的思维给引到绝路上去。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找根绳子上吊……”
“Oh,Yes!!”
某杠精默默握拳,脑中响起欢呼声。
他乐成了。
柳瑛话还没说完就已然愣在那,眨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待他一脸同情的点了颔首,便脸色一白,起身就往外跑。
“孺子可教也~”
李大德看着她的背影长出了口气,暗叹终于把这货送走了。起身正要离开凉亭,无意间看到黑着小脸站在远处的小桃儿,突然猛的一拍额头。
“哎?那什么……你等等!那唐老鸭你不能带走啊……”
事情的生长,有时候总是会出人意料的突然转折。
李大德看的那些电视剧多数是注了水的,可生活从不注水。
小脸苍白的柳瑛在几个李府仆人的护送下回到柳府大门外时,一看抵仆人们正在门口安置白幡,悬挂白色灯笼,腿就软了。
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兰陵公主上午接完圣旨,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先是沐浴易服,换上了自己的公主冕服,又梳妆妆扮了一下,随后在房间里留下一首绝笔诗,就直接上吊自杀了。
昔人服务,就是这么效率!
消息传回李府时,李大德刚把自己写好的回信交给前院期待的柴府仆人,正遇到外出加入聚会归来的李建成。兄弟俩一同向后院走,同时叹息兰陵公主的悲凉人生。
“想不到这位公主这么狠,一言不合就自杀,也太沉不住气了!”
李大德是以现代人的角度看待问题,觉得这位照旧有些小题大做。怎么说也是天子的亲妹妹,有啥不能商量的。
“她狠?”
李建成瞥了他一眼,摇头冷哼了一声,撇嘴道:“三郎你只看外貌,却不知真正狠的,是那位柳氏的当家人啊。”
上午发生的事,不知何以,很快就在郡城中散播开来。李建成稍一深思,就明白这是柳氏在背后做文章。如今兰陵公主的死讯一出,瞬间就明白了。
这下好了,杨广羞辱柳氏不成,反倒逼死了自己的亲妹妹。柳氏从丢面子的世家酿成无辜的受害者,只用了不到一天。接下来,反倒是杨广要考虑,怎么来抚慰柳氏了。
遮羞布一掀开,里面全是血淋淋的刀子。
听了年老的解释,饶是李大德早就清楚结果也是呆立半晌,纳罕道:“那杨阿五就这么听话,柳氏让她去死,她就去死?”
“说什么呢!要叫公主!”
李建成轻拍了他一巴掌,随即又扶着他的肩膀叹道:“这即是真正传世大族的厉害之处了!礼法、孝悌、名节、廉耻。兰陵公主在柳氏住了近二十年,每日听到和看到的皆是此类种种。稍一引导,就会做出切合这些思想的事情来。究竟是数百年的传承啊,相较这些,裴氏和薛氏照旧差了点秘闻。”
“啧,年老你要这么说,我都有点怕和他们接触了!”李大德咋舌,暗道谁要和柳氏结了亲家,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李建成说的这些,全是后世苦情剧的戏码,恰是他最不喜欢看的种类。然而前者在说时,语气竟另有一丝羡慕。
关陇世族究竟都是前朝才兴起的军事贵族,坑人占地,抽刀子砍人倒是很有家学渊源,但论做文章耍心机,却远不是这种传承数代的世家可比。
像他们李家就是如此。
李建成每日定会抽出时间来练箭,没事还会和家中的门客比试一番。看书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做运动的时间。李世民更是如此,逢人便喜欢说他箭术如何如何。也就难怪出了李大德这么个杠精,各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辩才也是才,好歹算文化人不是?
“呵,三郎此言有失偏颇。为兄只是说世祖传承不行小觑,但也不像洪水猛兽那般。况且……”
李建成心情一阵离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三郎你是无须怕的,以你之辩才,怕的该是他们才对!”
“??”
李大德愣在原地,看着年老潇洒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反映过来这货是在挖苦他,马上震怒。
“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怕的该是他们?我怎么了?我可是你亲弟弟呀,你这么说我……”
大门外,街道渐清,隐有鼓声传来。
永济北门的兵卒将城门徐徐关闭,便在此时,却见远处一个背插旗帜的信使正快马驰来。到了城下,便开口大叫:“急报!绛州民变!速速开门!”
“什么?”
门楼上的守城兵卒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队正模样的小校脸色一变,急遽挥手道:“开门!速替信使换马!派人去通知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