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职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明明已经迈出了脚步，却照旧犹豫逡巡的老工具，自己家里的是，其余家族的也是。
想在老虎身上慢刀子割肉？
竟然还天真地指望着老虎不会暴起伤人，真是愚不行及。那李二敢弑兄杀弟，逼退父亲，又岂是猛虎可比？
他大步出府，扬鞭而去，这世上唯有手上钢刀，最为可信，事有不协，自己手上的人马就是自己最后的资本！
“将军，那些人等留着，早晚是个祸殃，我们何不——”
随行而来的亲兵头领卢有期催动马匹，赶到卢彦身边，落后半个马头，一边压低声线，一边做了一个挥手下切的行动。
“来一个死无对质……”
卢彦转头在马上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翘，露出莫测高深的神情。
“这些人留着，另有大用……”
“大用？”
卢有期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不外随即便醒悟过来这话有质疑将军的嫌疑，慌忙在马上向卢彦躬身致歉。
“这些人那，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有他们在，就不怕那些老工具不下死力。”
卢彦眉毛上挑，露出一丝自得之色。这一手四两拨千斤，是他的自得之作，让他颇有种锦衣夜行之感，是以颇有耐心地指点了一句自己的这位铁杆心腹干将。卢有期琢磨了半天，才一拍大腿。
“将军这一招真是神来之笔，只要这些人不死，就即是捏住了那些世家权门的小辫子，还怕他们不乖乖地听话？”
卢彦不由由哈哈大笑，扬鞭催马，只扔下一路滔滔的烟尘。
一切为了家族的荣耀！
卢彦相信，这是每一个家族成员最基本的天职。
家族的荣耀必将在自己的宝刀之下继续，荣耀千古，绵延子孙！
……
“少令郎，我们要不要今夜潜入方城大营，给他们来一个——”
赶着牛车的阴有才轻轻地甩了一个鞭花，忍不住对车上的阴无忌低声说道。阴无忌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
“我们为何要冒此风险？”
“啊——那我们为何要……”
阴有才感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昨天晚上花费那么大的力气，趁乱脱手，截杀魏征等人，难道不是为了取得他们的性命？
“我要的是拦截，又不是性命，区区几个蝼蚁，死与不死，有何区别？”
阴无忌一甩长袖，双手按于膝上，淡然一笑，示意晴儿继续倒茶。阴有才只觉得脑仁痛，自打随着少令郎，他越来越感受自己的脑仁不够用了。阴无忌不在解释，阴有才也不敢再问，只是认真地挥鞭赶车。
少令郎虽然看着面目和气，整天笑眯眯的，但是对那些不愿认真做事的人却最为讨厌，处置人的手段比家主愈甚三分。而自己之所以能常伴令郎左右，不是因为家主的指派，而是因为自己赶牛车最稳最娴熟。他虽然不智慧，但是有一点好，知道自己的天职，而赶好这辆牛车，不要坏了令郎品茗的雅兴，就是自己最大的天职。
……
先是赈灾粮仓一夜之间，险些被人焚烧殆尽，随即即是衔命赈灾的钦差大臣，当朝宰辅，郑国公魏征的赈灾人马于博望坡半夜遇袭，随行人员，险些全军淹没，郑国公魏征和长安县子王子安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早朝之上，闻得消息的李世民陛下当朝踢了桌子，宝剑掷于大殿之上。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的帝国宰辅，当朝侍中，另有朕新晋的长安县子，竟然落得个生死未卜！河南道乃是帝国腹心之地，贼子都放肆若斯，这就是你们要给朕天天赞美的千古未有之盛世吗？”
李世民伫立在御阶之上，怒目圆睁，厉声高喝。满朝文武尽皆低头，不敢作声。
“粮仓被焚，我们尚可以说是值守校尉疏于职守，为一群不敢露面的小人所趁，如今你们告诉朕，这帝国重臣被刺，难道照旧一群不敢露面的小人所为吗？几百人的队伍，就在朕的腹心之地，被人付之一炬，又沿河堵杀！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告诉朕！”
李世民越说越怒，随手抽出殿前侍卫的腰刀，一刀劈在踢翻的御案之上。
“朕也是领军身世，这样的行动，哪怕是偷袭，没有几百人也休想完成！几百人的队伍，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穿州越县，做出这等惊天大案，他们竟然有脸说自己是一时失察，没有察觉到贼人踪迹，当朕是傻子吗！”
李世民从地上捡起一个被自己扫落在地的奏折，愤然挥舞。
“现在，你们告诉朕，当如那边置惩罚！”
李世民杀气腾腾，这等举动，与谋反无疑，自己多年未曾杀人，这天下就忘记了自己的宝刀！
“主辱臣死，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臣子的天职。赈灾粮草被焚，朝廷重臣遇袭，这是帝国之耻，也是微臣等人的莫大羞耻。自然应当严查到底，穷究造事之人，严惩不贷。然而，如今魏侍中与长安县子如今生死不明，赈灾防疫之事没了主持之人，臣冒死请求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在追查真凶之前，先酌选能接替魏侍中与长安县子赈灾防疫之事的能臣干吏，克日赶赴灾区，抚慰灾区黎民。”
房玄龄见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不由心中苦笑，硬着头皮站出来，冒着李二陛下的滔天怒火进谏。
“房仆射所言极是，贼子夜袭魏侍中的队伍，也许目的就是要滋扰陛下的赈灾大计。陛下，且不行中了他们的企图，自乱阵脚，影响了赈灾大计。”
长孙无忌扫了一眼率先站出来的房玄龄，不动声色地向李二进谏。望着自己的两位当朝宰辅，李世民不由压了压火气，徐徐地坐了回去。
“二位爱卿，以你们之见，如今谁去接替魏侍中主持赈灾更为合适？”
“以河南道如今的局势，非文武全才之辈不行。微臣推荐前尚书仆射李公药师。”
房玄龄微一沉吟，俯身回道。李靖巡查天下已经于昨日回京，虽然推荐他有些不近人情，然而确是如今最好的人选了，长孙无忌稀有地没有任何意义。
他虽然是长孙世家的代言人，但是他更知道，自己这一身富贵来自何人。这种时刻，他越发清楚自己的站队。跟世家反目，可能碰面临一时之阵痛，然而如果站到了陛下的对立面——他从来不做这种假想！
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是作为帝国宰辅，当朝国舅的天职，同时，他坚信，这也是他作为长孙家家主的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