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府后院，假山之下，一间密室内，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两个时辰，竟纹丝未动。
燕山独自苦修，无惧寥寂，习惯使然。可蒙甜，一位千金小姐又如何能这般泰然自若呢？
微弱的光线中，那完美无瑕的娇美容颜变得朦胧，秀丽身影却清晰可见。这是第一次，燕山真正看清了这道丽影，不禁悄悄心惊。
蒙甜天生剑骨，乃百年难得一遇的练剑奇才。她心境澄澈，超然物外，与道相合，浑然天成。这种心境远非苦修可以相媲美。
燕山轻叹一声，暗自苦笑。不觉间，他内心竟泛起一丝波涛，一种莫名的嫉妒油然而生。
蒙甜睁开双眼，嫣然一笑，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燕山随口道：“没事。”
“哦。”蒙甜嘟着嘴应了一声。
燕山尴尬一笑，随口问道：“你在修炼内功心法吗？”
蒙甜微微摇头，徐徐道：“我在内心衍化万物纪律。”
“啊？”燕山瞠目结舌。
蒙甜解释道：“确切的说，我是在修炼无心剑道。”
燕山微微皱眉，问道：“何谓无心剑道？”
蒙甜神色平静，目光澄澈如水，轻声道：“听乎无声，动若有形，浩茫天地间，万事万物自有其变化纪律。蚂蚁六足而行，分工明确，步履轻盈。蜻蜓振翅而飞，自有其轨迹。蟋蟀相斗，撞击撕咬而已。狼群起而攻，扑咬变换，协作无间。虎单独而行，伏低潜进，出其不意，攻击背部，再以犬牙紧咬其咽喉，至死方休。细心视察，潜心衍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万事万物之变化纪律将了然于胸，趋势与走向将无所遁形。一切判断归于本能，最佳选择皆是无心而为，此为无心剑道。”
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武学看法，超凡入圣。
许久之后，燕山才慢慢回过神来，幽幽道：“女人心境高远，实非在下这等伧夫俗人可比，燕山心服口服。”他心里清楚，妙手对决，成败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若无心剑道真这般神奇，在不经意间作出判断，本能使出最强招式，那将是何等的可怕？
蒙甜笑而不语，怡然自得。
燕山又问道：“不知这无心剑道是哪位前辈高人所授？”
蒙甜喃喃道：“我只记得是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他还说，等我长大再来教我武功。可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说到这里，她神色伤心，澄澈灵动的双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燕山可以清楚地察觉到，蒙甜体内没有丝毫真气流动的迹象。他忍不住问道：“那你爹爹就没有教你武功吗？”
蒙甜微微颔首，喃喃道：“爹爹说了，燎原枪法刚猛犷悍，不适合我。爹爹还说……”说到这里，她脸颊微红，略显怕羞。
燕山淡笑道：“还说什么？”
蒙甜微一迟疑，低声道：“爹爹还说，我是天纵奇才，修习武功宁缺毋滥，只需先认真修炼无心剑道，期待机缘。”
燕山淡然一笑，心领神会，轻声道：“那我教你武功如何？”
蒙甜喜笑颜开，娇声道：“虽然好呀！爹爹说你是当世人杰，剑法举世无双。”说到这里，她恰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喃喃道：“但我不想拜你为师。”
燕山故意打趣道：“为何呢？”
蒙甜低声道：“你就比我大一岁。”
燕山浩劫不死，心情极好，又遇上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娇俏少女，玩闹之心大起。他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沉声道：“古语有云：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这年少者尚可为师，更别说我还大你一岁，你觉得呢？”
蒙甜轻哼一声，撅着嘴道：“我说不外你，但我就是不拜师。”
燕山目光流转，在蒙甜耳边低语道：“莫非你是想做我的娘子？”话音方落，那娇艳如花的绝美容颜瞬间在脑海中浮现，一时间，他心中百味杂陈。
闻言，蒙甜有些不知所措，满脸涨得通红，心中却生出了一种神奇而美妙的感受。略一迟疑，她娇嗔道：“你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燕山连忙赔笑道：“我在逗你玩呢！甜儿女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生气了。”
蒙甜撅着嘴问道：“还教我武功吗？”
“教。”燕山绝不迟疑。
“还拜师吗？”
燕山苦笑道：“让在下拜女人为师都行。”
蒙甜一脸不屑道：“我才不稀罕呢！”
有些工具，在不经意间荡然无存。也有些工具，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
之后，燕山将天煞心法口诀解说给蒙甜听。天煞心法口诀深奥艰涩，但是，蒙甜之悟性远超凡人，心境澄澈，举一反三，不到半个时辰就领悟了天煞心法，着实匪夷所思。
燕山望着这个资质逆天的存在，真是哭笑不得。他坚信，在不久的未来，这块完美无瑕的璞玉将绽放出璀璨光线。
不觉间，夜幕降临，密室内漆黑一片。
两道身影盘膝而坐，闭目养神，默不作声，纹丝不动。
夜深人静之时，落针可闻。二人深知其理，只在正午前后轻声攀谈。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于二人而言，寥寂不再是心志的磨炼，而是一种享受，一种超脱，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心境。
不经意间，三日时光急遽流逝。
朦胧夜色中，燕山和蒙甜悄无声息地走出蒙府，迎着微微寒风，朝城门偏向而去。
黎明之后，阳光普照大地，带来丝丝暖意。
燕山和蒙甜出了城门，没有沿官道一路向东，而是朝南行去。
一片树林中，粗壮的树干随处可见，嫩绿的新芽正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燕山和蒙甜藏在一棵大树后，屏气凝神，静静期待。出城时，他们就被人盯上了，一路尾随而来。燕山早有察觉，这才引他们至此，是敌非友，必须除掉。
未过多久，两个灰衣男人缓漫步入林中，行动十分小心。
突然，蒙甜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杀气，侧目望去，只见燕山目光酷寒，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她心境澄澈，却非懵懂无知，瞬间明白了燕山的意图。但是，燕山现在内伤未复，若强行与人动手，结果不堪设想。
蒙甜暗自忖道：如果我能替燕山除掉这两人就好了。没有如果，我能。
选择了相信，就不要怀疑。选择了共磨难，就一起肩负。选择了他，就要不惜一切。
蒙甜望着燕山，面带微笑，右手伸向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燕山神情变得庞大，目光中满是不忍与惋惜，恰似在说：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有些事情是不必你来肩负的。
但是，蒙甜目光坚定，毅然决然。选择了就不忏悔，我愿意肩负这一切。
燕山轻轻地松开了右手，神色离奇，不知是悲是喜。
蒙甜嫣然一笑，右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不多时，两个灰衣男人来到了燕山与蒙甜藏身的那棵树前。
燕山漫步而出，淡然一笑，随口问道：“两位大老远跟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二人脸色骤变，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突然，一道白色丽影从树后掠出，上前一步，一剑挥出。
这二人还未回过神来，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已然划过他们的咽喉，一剑封喉，分绝不差。
无心剑道，认真特殊。
蒙甜的右手在哆嗦，一种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但是，她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倔强而坚强。第一次用剑，第一次杀人，她做到了，很完美。她心里明白，这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她神情痛苦，眼眶中泪光闪动，可泪水始终没有落下。
没有慰藉，没有拥抱。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有些心结，只有自己才气解开。
燕山静静地望着蒙甜，神色平静，心存期待。
许久之后，蒙甜转过身来，嫣然一笑，轻声道：“走吧！”她虽面带笑容，手心里却满是冷汗。
燕山微微颔首，目光中尽是钦佩之色。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只芊芊玉手。
十指紧握，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