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不信

　　　　“……连善宁大师都奈何不得她，我们自然更不是对手了。”

　　施老太爷至今说起来，都还心有余悸，“之后她便让金氏告诉我们，远哥儿运哥儿到底是谁的儿子，金氏哪还敢不说，只得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我们，我们这才知道，我们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孙子，竟基础不是我们施家的种，我们白为那姓赖的王八蛋下贱货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施延昌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等施老爷子终于说完了，方沉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基础就没有鬼也没有怪，是不是你们哪里弄错了，或是有人黑暗装神弄鬼？照旧你们基础就是在自己吓自己？”

　　若祝氏真的泉下有知显灵了，那怎么从来不回来找他，当年最对不起她的人明白就是他……可见什么“阴司报应”，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都是假的，都是自己在吓自己！

　　施老太太满眼的惊惧，下意识越发压低了声音：“老大，真的不是我们弄错了，也不是我们自己在吓自己，那满井的血水可是全家人都看见了的，她给我们请安时，也活脱脱就是祝氏当初的样子……当年祝氏没了时，清如才七岁，就算这么多年已往，她还记得祝氏，也不行能祝氏的一言一行，连神态都记得那么清楚才是。这些年家里也从没教过她认字写字，她突然也都市了，还会自己开药方子了，她其时病得那么重，听说就是吃自己开的药方子吃好的，你说这不是鬼魅附体了，还能是什么，你又叫我们怎能不怕？”

　　施延昌听得这话，就想到了刚刚施清如的从容和气度。

　　他自己的娘自己知道，别说没那个本事教养出那样一个孙女来，就算有那个本事，她也断不会教的。

　　且清如那一身的气度，也不是她才十三岁的年纪，就能有的，——虽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生来尊贵，居移气养移体又另当别论，可他们施家离高门大户且远得很。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清如真让什么精啊、怪的，给附体了？

　　施延昌决定先把这个疑惑压下，解决眼下的麻烦，“这事儿听爹娘说来，简直有些蹊跷，可我照旧那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当中一定有什么你们忽略了的地方，我以后自会设法查明的。倒是爹娘和二弟此番进京来，计划住多久？到底桃溪才是施家的根，等住个十天半个月的，风头过了，爹娘和二弟便回去吧。”

　　施老太太不说话了，只拿眼看施老太爷。

　　施老太爷也不敢看宗子，片刻方低声道：“我们在桃溪已经、已经没有地方住了……你不知道，清如她让金氏认可了远哥儿运哥儿不是我们家的种后，便说宅子是你那死鬼岳父岳母留给祝氏、留给她的，是祝宅而不是施宅，让我们必须、必须滚出去。我们虽然不愿，她就说除非我们不怕死，那就尽管继续住下去，否则绝不会对我们客气。我们都怕她得很，只得准备搬回咱们村里去，可她又说，村里的宅子也是当年祝氏出银子给我们修的，是她们母女的，不是我们的，竟、竟让祝氏那个奶娘袁妈妈的儿子去一把火炬宅子给烧了……”

　　施延昌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清如一个十来岁的小女人，长得也那般的纤弱，行事怎么竟能如此的果决狠辣？

　　莫不是她简直让什么鬼魅给附体了？！

　　施二老爷见不得怙恃这般迂回半天了，都没切入主题，直接道：“年老，爹娘可是你的亲生爹娘，我也是你的亲弟弟，现在我们无家可归了，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我们以后就随着你了，你吃肉给我们一碗汤喝，你吃干的，有一碗稀的给我们便成，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吃得差点穿得差点我们也心甘情愿。”

　　顿了顿，“金氏那贱人已经死了，我身边总不能一直没人照顾，也不能断了香火，只能劳烦年老大嫂给我另娶一个老婆了，年老放心，我要求不高的，只要能生儿子，妆奁也过得去就成。另有就是赖屠户那个奸夫，这些日子清如一直压着门都不许我们出，否则我早去赖家，把奸夫全家都杀光了，年老，您一定要派人回去把他全家都弄死，替我狠狠的出了这口气才是。”

　　施延昌见弟弟说得轻巧，心里说不出的厌烦。

　　‘我们以后就随着你了’，哼，当张氏跟祝氏一样无依无靠，一样由得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还‘要求不高，只要能生儿子，妆奁过得去就成’、‘一定要派人回去把他全家都弄死，替我出气’，他以为他条件很好，老婆可以随便挑，几条活生生的人命也可以说结果就结果了，不会有任何后患？！

　　施延昌懒得再与愚蠢且没有丝毫自知之明的弟弟多说，直接看向施老太爷道：“爹，宅券是不是已经给清如了？既给了便而已，有了你们所谓的‘闹鬼’那些事，纵宅券还在你们手里，回去后让你们继续住那宅子，想来你们也是不敢的，那就任宅子空着吧。可宅券不在了，地却都还在，一年的前程也尽够一家人过活了，爹娘难得进京，此番来都来了，便小住几日，就回去吧，村里的宅子没有了，我会另给你们一笔银子，回去好生修缮宅子，添置下人的。”

　　幸亏他俸禄虽低，油水也少，这几年下来，几多照旧攒了些私房银子，只要能把怙恃亲人都打发回家乡去，别扰了他如今的日子，他就当破财免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