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京城来人
晚上，施清如与袁妈妈在灯下清点白昼从施老太太屋里和施二老爷屋里搜刮来的宅券方单财物等，越清理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怎么才这么点儿，就算这些年的田地收益都没有结余，外祖父外祖母与娘多年的积贮，也该至少有几千银子才对啊。”
可现在，所有的银子银票加起来，居然一千两都不到。
袁妈妈脸色也很难看，“我们哪里都搜过了，他们怕姐儿怕成那样，若真还藏了其他的，谅也不敢隐瞒，那银子会去了哪里？会不会，当年就被老爷泰半搜刮进京了？”
施清如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道：“很有可能，他在京城花银子的地方那么多，总不能都指着那张氏。那不用再算了，妈妈且把宅券方单都先收好吧，这五百多两的银票我转头带进京去，剩下的银子妈妈也都收着，留待以后花销。”
袁妈妈忙道：“宅券方单我听姐儿的，替姐儿收着便而已，银子姐儿照旧全部带走吧，您到时候用银子的地方不知道得几多，手上宽裕些总要好些。这马上开了年，就可以下种了，等到了秋天，就能收获了，只要收获了，还能没银子吗？况且只日常维护修整咱们这宅子，养几家资助的人，一年几十两银子顶天了，等明年姐儿万一缺银子了时，我应该还能托人给姐儿带一些进京去。”
施清如听她说得有理，也就不再坚持了，颔首道：“那我听妈妈的，有备无患吧。”
袁妈妈笑起来：“贫家富路，姐儿能这么想就对了。我去吊水来姐儿梳洗了，就早些歇下吧？今儿忙了一天，姐儿肯定早累了。”
施清如“嗯”了一声，“那就明儿再清点首饰衣裳布料那些吧，妈妈也早些休息，明儿卖人还得你操办呢。”
袁妈妈道：“那还不是小菜儿一碟，姐儿就等着看吧，我不出一个时辰，便把所有人都给料理了。”
翌日，袁妈妈开始大刀阔斧的卖起家里的下人们来，众下人都是恳求不停，这马上就过年了，他们肯定短时间内卖不出去，岂不是得在人牙子手下过年，还不定得惨成什么样儿？
见袁妈妈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不为所动，——究竟这些人就没一个是原来祝家的下人，都是这几年才新买的，袁妈妈虽然半分也不会意软，只得又满口的叫起‘老太爷’、‘老太太’‘二老爷’来。
其中又以杜鹃叫得最惨，她都已让施二老爷破了身了，除了那些下贱脏污的地方，另有谁会买她？
可惜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与施二老爷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哪里还管得了他们？
不外一个多时辰，家里便只剩杨婶李婶两个下人了。
施清如随即又指挥袁妈妈的小儿子把大门口的“施宅”两个字，换回了原来的“祝宅”，待站在门外仔细端详了那两个龙飞凤舞，据祝氏在世时说过，乃是她外祖父亲笔题的大字半晌后，她才觉得心口那口气，稍稍顺畅了些。
不几日，便到了大年三十。
自然这个年，施家没一小我私家过好了的，甚至连阖家同乐的年夜饭都没有。
施清如是不想跟施家任何一小我私家吃年夜饭，在她看来，年夜饭该是真正的亲人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吃的饭，显然施家的人没一个是她真正的亲人！
所以她只让杨婶李婶备了一桌菜，在祭过祝秀才祝太太和祝氏后，老少两个在屋里吃了她回来以来的第一次年夜饭。
施家众人则是都不敢跟施清如同桌用饭，亏得她也不愿意跟他们同桌，否则他们多数吃不了两口，就得噎住了。
可即便如此，从施老太爷施老太太到施二老爷再到施兰如，依然没吃好这顿年夜饭，一家四口、老少三代心里都沉甸甸的，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不知道期待他们的明天到底会怎么样。
如此足不出户、过活如年的熬到了正月十三，施延昌与张氏打发来桃溪接施清如进京的人到了。
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与施二老爷一家人对施清如的恐惧不由又添了一层。
她居然真的算对了老大/年老这几天会打发人来桃溪接她进京，她现在到底是施清如，照旧祝氏？亦或是其他什么鬼魅？
真的好吓人……
京城此番一共来了三个男仆五个女仆，以其中一位李妈妈打头，后者在厅堂里给施老太爷施老太太磕过头后，就笑着说明了此行的目的：“老爷太太想着巨细姐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特地打发奴婢走这一趟接巨细姐入京去，好为巨细姐择一门好亲事，风物大嫁。”
施老太太见李妈妈穿金戴银的，穿着妆扮得比自己还体面，比自己倒更像个老太太，憋了这么久，却不知道该找谁发泄的火气“蹭”的冲到了脑门上。
明明在京城当官的人是她儿子，她辛辛苦苦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又省吃俭用培养他成才的儿子，到头来她却反倒活得不如一个下人了？
当她没看见这么什么李妈妈嘴上虽敬重的叫着她‘老太太’，眼里却对她一点敬重都没有，而只有看不起呢？她受尽施清如那个死丫头的气便而已，凭什么连一个下人的气也得受着了？
即是张氏到了她面前，都得恭顺重敬的，就更别提张氏养的狗了！
所以她此番更得一道进京了，就算那死丫头没有逼着他们去，她也非去不行了，否则她大儿子不是白养了吗？
不外施老太太也只是心里厉害，真要让她当着李妈妈的面怎么样，欺软怕硬了一辈子的她照旧有些不敢，便只是说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今晚上就好生睡一觉，休整一番，明日再商量出发进京的事吧！”
李妈妈倒没觉出异样，笑着应了一声：“是，奴婢听老太太部署。”
便行礼随杨婶下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想着，老爷的爹娘虽土了些，寒碜了些，看着倒是不难缠，不外，也有可能是知道自家太太跟前头那个死鬼绝纷歧样，所以才不敢难缠的？
李妈妈越日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越日她再见到施老太太，施老太太张口即是：“你昨儿说你们这一路走来，是先坐的船，再坐的车？那你多雇几辆车，多雇一条船，否则就雇一条大的，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一道进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