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手持天净沙站在来时马匹停下的地方，胸口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右腹处，正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前方的何惜以剑做拐，撑着地，正轻轻地哆嗦着左右晃悠，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又强撑着身子站直一般。
每小我私家都看得出来，只需要最后的一击，何惜就能彻底倒下了。
但乌鸦不敢上去。
乌鸦身后仅剩的七人也不敢上去。
每小我私家也都清楚，何惜还剩下最后一击。
最后石破天惊，无人能挡的一击。
乌鸦身后仅剩的七小我私家都满脸恐惧地望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何惜，却不敢有丝毫脱手的念头。
文仲道从何惜剑下逃生那一刻开始，就不敢再面对何惜了，断九此时也在另一位同伴地搀扶下，艰难地站着，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桀骜。
只剩下浓浓的惧怕。
他们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究竟什么是剑神，什么叫天地不仁。
当仁剑不仁，那即是天地不仁！
乌鸦自然不会再让手下上去送死，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况且，何惜真的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乌鸦看着还在强撑着的何惜，眼中带着些许伤心。
他挥开裤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嘭！”
“嘭！”
“嘭！”
恭顺重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前辈……一路走好！”
乌鸦说完便翻身上马，又恢复了以往冷酷无情的样子，看也不看剩余的几个手下，驾着马径直朝着与来时差异的路疾驰而去。
断九等人见此，也急遽骑上马匹，紧随乌鸦而去，剩下十几匹无人骑乘的马儿，也都纷纷跟了上去，似乎都想逃离这片让人恐惧的地方。
来时煌煌，去时慌慌。
何惜睁着有些混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乌鸦磕头，看着他们离去。
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
没有人知道仁剑在可惜什么。
是可惜这凝聚了所有残余内力的最后一剑没有时机挥出。
照旧可惜曾经那个温暖纯良的孩子已经酿成了嗜血的魔头。
亦或者，是可惜这魔头身上，明明还剩下一丝当年的影子，却在恼恨与痛苦之中，苦苦挣扎……
没有人知道何惜在可惜什么……
……
“来了啊？”
听到何惜这么轻描淡写地与自己打招呼，再看到何惜身上道道或浅或深仍在淌着血的伤口。
另有那身上浓浓的死寂。
王松涛马上眼眶通红，他轻轻走上前，轻轻地搀扶住何惜，强忍着哭腔，想像往常一般如常地来说道：
“铁牛来了，没事了师父，铁牛来了，铁牛来晚了……”
一句话都没有说完，王松涛便已经哭得不像人样。
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
他实在忍不住。
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吴仇这时也跑了上前，搀扶住何惜另一只手。
何惜在吴仇和王松涛的搀扶下，慢慢地坐了下去，只是那握着楚妃剑的手，仍然在紧紧握着，松也松不开。
吴仇和王松涛跪在了何惜身前。
何惜静静地看着这两个门生，这两个他看着长大的门生，只觉得刚刚的厮杀已经彻底远离了自己，心里只剩下一片宁静。
握着剑的手，也徐徐放松下去。
何惜伸出左手，轻轻地在吴仇脑袋上揉了揉，又轻放在了王松涛的脸上。
想着自己的离去，似乎又让这两人无人可以依靠，无人可以教导，甚至又给了他们增添上新的恼恨。
“唉，可怜的孩子。”何惜发出一阵叹息，轻声虚弱地说道，“这是师父自己选的路，不怪己，也不怪人，你们不用为了背负前人所造成的仇怨而活下去。”
王松涛跪在何惜面前，深深地低着头，滚圆的泪水滴落大地，与血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血哪个是泪，两手在地上已经紧紧握了起来，指缝手心满是带血的泥沙。
吴仇也红着眼眶，跪在一旁，何惜的话他也清楚地听见了，可是他心里照旧恨，恨乌鸦为何如此，何大叔与他也无冤无仇，为何还要来伤害他！
吴仇满腔怨愤无处可发，新仇旧恨在吴仇心中不停萦绕，对乌鸦的恨意已经难以磨灭。
何惜看着这两人的态度，似乎也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恨意，又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他轻轻提起拿着楚妃剑的手，将楚妃剑立在身旁，伸出左手轻轻一弹。
“锵——”
楚妃剑发出一声清脆悦耳之声。
何惜又继续弹起了楚妃剑，并放声而歌：
“霜降的野菊
泡一朵挽留鸿雁
向阳老城根儿
偷浮生半日闲
大寒积雪满天山
腊八粥正甜
熬满时光
又是一年
清欢百味
不外粗茶饭
风雨满山川
莫道行路难
阴晴冷暖
无非布衣衫
做个伧夫俗人也超然
酒止三杯
莫如饮半酣
寒暑皆不管
温凉莫多贪
岁月荏苒
且随遇而安
渡个无忧四季最陶然”
何惜指间不停击打着剑身，明明是杀戮之器，可所发之声却没有丝毫酷寒杀气，只是令人觉得温暖舒适。
剑鸣之声切切复铮铮，不停应和着何惜的歌声。
随着何惜越唱越兴奋，楚妃剑突然忽闪忽亮，不停闪烁着碧绿光线，隐约看去，似乎有一位身穿翠色华服的妃子，正和着歌声，翩翩起舞。
随着歌声的停止，何惜也停下了击打楚妃剑的手，楚妃剑上的光线也随着黯淡了下去，再无半分华彩。
一曲儿唱毕，何惜显得有些疲倦。
何惜也感受有些疲倦了。
终于……该去休息了嘛？
何惜撑着有些架不住的眼皮，深深地望了吴仇和王松涛一眼，望了许久，突然咧开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好好在世……”
说完，何惜轻轻地抬起了头，目视着远方，目光中饱含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歉意与深深的眷恋。
终于，带着微笑，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咔……”
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突然响起。
只见何惜手中的楚妃剑从剑身中间处裂开了一道口子，使楚妃剑一分为二。
陪同着何惜已经无力的右手，楚妃剑也无力地落在了何惜身旁，静静悄悄地陪着。
何惜已逝。
楚妃自当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