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经过了漫长的混沌,除了耳畔冷寂的风鸣,再无其他声音。
面前突然多了许多微茫光影,徐徐拼凑成皇舅舅的模样,他眉目慈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是出口话语却是破碎,似乎是蒙受了极大的痛苦:
“绰绰……救我——快……”
“啊——!”
猛的一下坐起身,舒如绰只觉得四下黑茫沉郁,钝痛自心口袭击而来,压抑的她险些喘不外来气。
手抚上心口,轻轻按压几下,在小榻之上为舒如绰守夜的揽书已经起身过来,担忧地看向舒如绰,询问:
“郡主,可是被梦魇住了?”
提及梦,舒如绰想起刚刚的梦境,神色突然一凝。轻吐了一口气,舒如绰的声音略带沙哑,她问道:
“揽书,现在是几日何时?”
揽书一怔,随即答道:“现在是二月十二日子时一刻。”
听见揽书的回覆,舒如绰猛然一惊,掀开被子便要翻身下床,把揽书给惊了一惊:
“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虽然卧房烧了银炭,但照旧不太暖和,这样下床会着凉的,有什么事情照旧让奴婢来吧。”
拨开揽书阻拦的手,舒如绰低声道:“揽书,易服,本郡主要入宫。”
“现在外面风雪正大,夜半时分,郡主若是有什么事情,明日进宫也是不迟。”揽书不无担忧地说道。
舒如绰淡淡地扫了揽书一眼,听不出喜怒地说道:“揽书,你的话太多了。”
四下的威势席卷而来,揽书的心徒然一抖,连忙噤声,迅速帮舒如绰易服。
寻画已经听到了这边的消息,推门而入。卧房门因为内外温度差异结成的水珠随着寻画的行动滑落,蒸腾在温热的房间里,带来一股冷气。
“寻画,去叫醒车夫,就说本郡主有急事,马上入宫。”
已经深夜,还在犯迷糊的寻画听见舒如绰的付托,连忙点颔首,小跑出去了。
冬日衣衫原本就层层叠叠,舒如绰按捺着内心的焦躁,敦促着揽书给自己易服,待差不多之后,转身朝外跑。
“郡主,裘衣——!”揽书去了里间拿出厚厚的遮风裘衣,不外转瞬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舒如绰的影子。
抚摸着手中纯白的裘衣,揽书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郡主如此焦急……
寻画想必是在马车前候着的,府中大多数人都歇息了,她也不能跟出去,需守在府中,以应变故。
风雪簌簌,顺风打在疾驰的马车之上,隐隐能听见雪落的声音,与马车碾在新雪上的吱呀声交映。
所幸郡主府距离宫中不算远,虽然积雪深厚,但是马车照旧很快赶到了皇宫。
不等寻画敬重地搀扶,舒如绰便一跃下了马车,飞快地向宫中跑去。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狠狠地掠过脸颊,似是一把利刃,冻的人生疼。
顾不得那么多,舒如绰一路向正阳殿奔去。
寻画紧紧地跟在后面,用已经冻僵的手高举着郡主府的令牌,为舒如绰开路,以防有不长眼的侍卫伤害到舒如绰。
正阳殿,当今大辽圣宗天子萧朗的停灵之处。
因为时局问题,圣宗天子去世之事秘不发丧,所以守灵的只寥寥几个绝对的心腹宫人。
待舒如绰进殿的时候,却见那些宫人一脸惊悚的看着棺椁,看那行动,随时都有要拔腿落荒而跑的倾向。
“咚咚咚!”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里传来急促的敲打声,还陪同着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声音,在冬风咆哮声中,多了几分诡异和阴寒:
“救……我……”
“啊——”有胆小的宫人惊悚地尖叫:“皇上诈尸了——!”
“闭嘴!”舒如绰厉声呵叱,脚步不退反进,目光冷凝的扫过所有的宫人,沉声道:“开棺!”
许是在所有宫人眼中,舒宁郡主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又温声细语的,乍一见如此势定千钧的舒如绰,都被镇住了。
半晌,才有一个握着拂尘的公公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苦着脸道:“郡主,皇上已经盖棺了,怎可开棺,那可是会破了气运……”
“救人要紧,皇上没有驾崩!”认出此人是萧承殿中的掌事公公燕公公,舒如绰神色平静了些许:
“不必畏惧,本郡主在这里,若是有事,本郡主一力肩负!开棺!快!”
舒如绰的威信是很有作用的,大辽人受大昭人影响,多是礼佛,但是在舒如绰的付托下,有斗胆的宫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棺椁,一点点解开牢固棺盖的榫卯。
似乎是察觉到外面的消息,棺材内的敲棺之声徐徐小了下去。
在众人协力之下,极重的棺盖终于被打开,却无人敢向内看一眼。
深吸一口气,舒如绰克服内心的恐惧,漫步走向前。
她自小就很畏惧鬼神之事,加上经历了匪夷所思的时光倒流之后,对于死亡之事更畏惧,所以完全是靠着一腔勇气,才气挪动脚步。
“绰绰,别怕,我还没死……”虚弱的声音自棺椁之中传来,一只苍白又瘦削的手自棺椁之中探出,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棺椁之中的人慢慢坐起了身子,露出一张虚弱却仁善的脸。
舒如绰见状一怔,停下了脚步,旋即落下泪来:
“皇舅舅……”
“咳咳……”圣宗天子用力咳嗽着,一面顺着气,一面说道:“朕以为自己……死了,结果……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之后,我竟然,竟然又喘过来气,看来朕……命不应休……”
知道这是时光倒流的缘故,舒如绰用力点颔首,似乎是在给自己坚定的信心:“皇舅舅那么仁慈,上天不会忍心带走皇舅舅的!”
“你这孩子……”圣宗天子的身体虚弱极了,天气严寒,他在阴寒的棺椁之中冻的瑟瑟发抖。
“快,将皇舅舅抬回寝宫!”舒如绰猛然意识到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扬声付托。
那些呆愣的宫人也终于反映过来,连忙向前将未死的当今天子给抬出了棺椁,抬去就近的寝宫。
“绰绰……”圣宗天子显然强撑一口气,离开之际,他看向舒如绰,疲软地招了招手:“你过来……有些话,我必须……必须要告诉你,恐怕我一死,真相将会永久埋没。”
从圣宗天子的严肃神色之中,舒如绰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寻常,点颔首,追随圣宗天子和宫人一起进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