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部署简陋。
一张床，一床薄被，一张破桌子，另有个缺了一条腿儿的凳子，歪倒在地上。
唯一没让纪梵音就地发作的是，情况还算洁净整洁。
她牵着水清尘往里走，在路径凳子上，袖子一挥，把歪倒的凳子扶正，推进桌子下面。
她这一细微的行动，令水清尘黯淡无光的眸子，轻轻一晃，但什么都没有说。
纪梵音把水清尘扶到床边坐下，仔仔细细的环视一圈屋里，脑海里，飞快的列出一张长长的清单：
“尘尘，你且小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里？”水清尘不解的问道，心里大致猜到，她应该是要走了。
纪梵音长吸一口气，高声道：
“我！要！买！家！具！”
嘹亮的嗓门，富有生机，且带着怒火。
顿了顿，她又改了口：
“差池！我要换！房！”
水清尘被她的嗓门震得一愣，复又笑着摇头。
她想换的，怕不止是屋子吧？
就算身处黑暗，无法看到她的神情，水清尘这次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她周身燃起的熊熊火焰。
不外，水清尘照旧善意的提醒道：
“这里是鹿蹄山。”
纪梵音豪爽的小手一挥：
“没关系！只要我出足够的钱，就算是深山老林，店肆老板也会乐意帮我把货送上来。”
水清尘不由一笑，再度提醒：
“这里，是鹿蹄山。”
纪梵音没明白他为什么又说了一遍，茫然的歪头看他：
“我知道呀。尘尘你是担忧我钱不够吗？这个你不用担忧的，我有的是钱。”
水清尘摇了摇头：
“鹿蹄山是禁地。山下周遭十里，都是皇宫禁卫军的人。没有丞相和皇上的手谕，任何人都进不来。”
纪梵音一恍然，笑道：
“原来尘尘是担忧这个。这个好办，我认得江远。”
水清尘缄默沉静片刻，幽幽低笑：
“也对，娘子你原来就是丞相赐于我的。自然认得丞相。”
纪梵音听得一愣。
水清尘的娘子，居然是江远送给他的？
这一讯息，让水清尘的身份，瞬间微妙了起来。
纪梵音望向水清尘的眼神，多了审探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头看向四周。
昨日，水清尘大婚，但这屋里，别说张灯结彩了，就连一块红布、一张喜字，她都没有看到。
好家伙！
江远那个老匹夫，居然敢欺负她相公是个瞎子。连块红布都懒得搪塞装饰了！
岂有此理！
纪梵音护犊的扬声：
“尘尘，我去去就回！”
听出她这一声带着危险的火气，水清尘瞳孔微收。
自眼睛失明后，首度他居然有点厌烦了。
如果他的眼睛能看到，就可以看到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又为何生气？
她的情绪起伏变化的太大，太快，只靠听，基础就追不上。
水清尘挽留道：
“娘子，等一下。”
纪梵音迈出的法式一停，转头问：
“怎么了？”
水清尘轻柔的微微一笑，不轻不重的字眼，让人听着格外的舒心：
“天黑了，娘子容易迷路。柜子里应该有一盏荷花灯，我帮娘子找出来，你拿上再出门也不迟。”
“灯？”
纪梵音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惊讶的扭头，望向破了个洞的纸窗。
外面，晚霞残留在暗沉沉的天际。
不出半个时辰，天，就真的黑了。
纪梵音咬住指甲，犹犹豫豫的转头，眼底浮现尴尬。
怎么办？
她要硬着头皮出门，照旧？
倏地，饥肠辘辘的声音，从慢慢站起来的水清尘的肚子传出。
纪梵音眼睛瞬间一亮，几个大跨步，冲到床边，一把将还没站稳的水清尘，按坐床榻：
“哎呀呀~尘尘你饿了？我先给你做吃的去！明天我再下山置办家具！”
咕噜噜——
水清尘捂住肚子，俊俏的脸颊上，抛去尴尬，余下的全是坚定：
“那怎么行！我小我私家的需求，怎么能与娘子的需求等价相较？”
低下头，他隐忍的皱眉：
“娘子你肯下嫁给我，已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现在，娘子想下山置办家具，身为良人，自当竭尽全力的支持。我这就起来，给娘子找灯笼！”
“良人！”
纪梵音张皇大叫，立即按住水清尘的肩膀，情绪激昂的扬声：
“我俩的需求，是肯定不能等价对比的！因为，自今日起，良人的需求，得排在咱家的首位！嫁夫随夫，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居然让良人饿到现在。”
水清尘感动到嗓音微哑：
“娘子，你真是…真是太贤惠了。”
“应该的应该的！为了尘尘，一切都是应该的。”纪梵音捣蒜般赶忙颔首，生怕他真送她出门。
现在出去，外面黑漆马虎的，她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见不到这么悦目的他，该怎么办。
水清尘感动的脸颊微颤：
“祖父常说，娶妻当娶贤。今日，我才真正的领悟了这话中的意思。”
“嗯嗯。”纪梵音心想，只要他不赶她走就成。她可不想露宿在荒郊野外。
谁料，水清尘话音一转，发愤图强的硬声道：
“所以，娘子肯为我牺牲，我也要为娘子着想。我们现在就下山。”
“哈？！”纪梵音傻眼了。
水清尘慰藉道：
“娘子别怕，我认得路。现在白昼于我而言，和黑夜并无差异。我们现在就下山，开开心心的添置家具。好好地过我们的小日子。”
“不不不！”
纪梵音急的一把抱住水清尘，把他重新按回床上：
“良人呐！”
鼎力大举捧住他的脸，生怕他起来。
纪梵音痛心疾首道：
“世间苦境，哪小我私家不是苦的？我既是良人的人，就要为了良人，努力学习接受不尽如人意的事情。怎么能因为我的这一点点私心，去惹恼丞相大人呢。”
“娘子……”
水清尘感动且深情款款的捧握她软软的小手，低垂下眼睑，像是在亲她的手，实则是藏起了自己快要忍不住的笑。
她，太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