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不兴奋的朱莹，这一顿晚饭却吃完了。原因和中午单纯是饿了还纷歧样，因为她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带着乡间野趣的饭菜相当美味。虽然，张寿那绝佳的手艺，绝不能浪费！
而晚上睡觉前洗脸洗脚时，朱巨细姐欠美意思让吴氏再资助，可小心了再小心，结果前襟照旧沾湿了泰半，幸亏晚上原本就要换洗，她只能换了一套吴氏临时找出来，没上过身的中衣和亵裤，虽说短了一大截，可临时拼集，她却也顾不得料子粗拙了。
接下来这一觉，偶尔出门肯定择床的她竟是做了个美梦！
梦中，张寿不再对她若即若离，而是笑得温文尔雅，最终，她险些是笑醒的！
当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笑声。等好容易清醒了一些，她才立刻咳嗽一声，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湛金，发现没听到反映，她不由睁开眼睛茫然四顾，足足好一会刚刚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家里，而原来睡在外头的吴氏早就不在了。
朱莹慌忙坐起身，见床边即是衣架，上头搭着一套男子衣衫，不禁眼睛一亮，连忙下了床趿拉了鞋子已往试穿。
总算张寿这一套行头倒也轻便，她刚穿好，对着铜镜端详里头那位朴素中透着华美的小郎君，外间就传来了吴氏的敲门声，却原来是人在外头听到消息，来送热水以及早餐。
在吴氏的资助下梳洗之后，看了一眼那简朴却洁净的清粥小菜以及两个小巧玲珑的白面馒头，朱莹瞥见天光大亮的外头，顾不得吃便开口问道：“吴姨，什么时辰了？”
“快辰初（九点）了。”吴氏见这位千金巨细姐倒吸一口凉气，已经因为这一天一夜的相处，对人了解了几分的她便笑道，“这是乡下，又不是赵国公府，晚起一会儿不妨事的。阿寿早起出门还特意嘱咐过，说是让你多睡一会儿。”
朱莹没注意其他，只听到了两个字，出门！
想到昨天在厨房和晚饭时都被张寿“嫌弃”了，如今他竟然撇下她掉臂，她不由得越发憋屈。她朱巨细姐勾勾手，京城无数贵介子弟趋之若鹜，他竟然还跑！她还没拿他怎么样呢！
使气似的哼了一声，她刚坚强挤出一丝笑容：“到底是我不应起那么晚……对了，阿寿他上哪去了？”
这么多年已往，吴氏对这桩亲事早已不存多大希望，尤其是昨天被朱公权羞辱事后。可朱莹挟持张寿离开了那么久又回来之后，突然性子大改，起意留下，又明白对张寿很好奇的样子，她心里既觉得欢喜，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即是生长在乡间又如何？那也掩盖不了我家阿寿的光线！
她立即笑吟吟地说：“阿寿在家里闲不住，这会儿或许是在给村里那些少年郎授课。”
朱莹不禁暗自受惊。她按捺住了追根问底的激动，点颔首后就飞快地吃完了这顿已经晚了的早餐，随即问了吴氏张寿在哪授课，最终，不识路途的她到底照旧带了张家仆人阿六。
张家大宅位于村口，昨天朱莹只到了这里，便已经觉得简朴到简陋，今天深入村中，她刚刚算是真正领略了，诗词歌赋中描绘得无限美好的田园乡居生活，现实中是个什么光景。
沿路所见的房舍年岁纷歧，大多数年久失修，屋顶瓦片残缺，甚至另有四面漏风，只用竹篱和茅草搭起来的浅易窝棚，散发着阵阵恶臭。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最后那些窝棚是猪圈。
路上，她好不容易从阿六口中掏出几句话，原来，张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因从前张家收租很轻，更未曾盘剥乡里，已经算是京畿地面上，温饱能够相对获得保证的“富村”之一。
如今是水稻收割季，村中壮年男女很少，大多数农人都去忙着下地干活了，就连稍大一点的孩子也不例外。自家没有稻田的，自然是去帮别家收割水稻，来日自家麦地或是棉田收获的时候，曾经得过资助的再把工时还回来，这也是张寿三年来提倡的制度之一。
虽然，朱莹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路上能看到的，大多是那些三四岁满地乱跑的幼童。
联想到昨天张寿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朱莹此时对这诗句不禁有了更深的体会。
可就在这时候，几个孩子打打闹闹从她身边跑过，随风飘来的除却欢笑声，竟然另有零零落落几句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要是朱公权在这里，想到昨天信誓旦旦说农家子不懂诗词歌赋，恐怕要尴尬死！
朱巨细姐突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无关念头，随即才向身后的阿六问道：“这是阿寿教的？”
“嗯。”阿六的回覆简直一如既往地省事。可这并不故障朱巨细姐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张寿果真真能干！
一路上已经领教了张家这男仆哑巴似的个性，被噎了个半死的朱莹懒得再问，可没走几步，她又听到一家院子里，有人赫然在背“一一如一，二二如四”。
她不觉得这乡村农家居然有人会知玄门导孩子九九歌，爽性直接站在矮矮的篱笆外头向院内张望，却见一个奶声奶气的男孩竟是正在用小棍子推动另一个更小的孩子背九九歌。
“你怎么这么笨！小先生说过，能完整背出来，一句不错的，就有饴糖吃！甜的饴糖！”
虽说人家说的是小先生，但朱莹照旧本能觉得，教九九歌的是张寿，教背诗的也是张寿。
心情更好的她嘴角不禁一勾，随即悄然离开。很快，她就追随默不作声的阿六到了村中一座看似还算整齐的屋宅前。她正在想张寿到底在给人上什么课，却不想听到了一个喜气洋洋的嚷嚷。
“多亏了小先生，舅舅只不外是给我通门路找了个时机，我万没有想到真能考上！”
考上？什么考上？莫非张寿还能教出考上秀才举人的学生不成？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朱莹简直是好奇到了极点，可当她再走近一步的时候，却是听到了张寿一声笑。
“你三年里念书写字，写秃了几多树枝，然后又费了几多钱买纸笔，这才练出了一手还不错的读写？再说，你学了三年的算数，打了三年的算盘，心算一百息中能算出一百题，难得才会错一道。这种文字和算学水平，别说同龄人里难得，在比你大的人里也很难得。”
“而且，你上次回来说，顺天府衙这次考令史，那是新任府尹上来后的新政，卷子是他最器重的宋推官看，被那些胥吏舞弊的可能性虽说有，但也总要有几个充门面的。既如此，你又有路子，要是再考不出来，你爹就该拎你去跪祠堂了！”
考令史？这是什么鬼？朱莹完全愣住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令史是个什么官儿。
偏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到里头传来了另一个恭喜。
“邓小呆，你多亏小先生这才穿上吏袍，不应好好摆一桌酒请一请小先生？”
听到吏袍两个字，朱莹仔细一琢磨，起头那充满好奇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张寿那一手烂字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学问肯定有限。所以，能在这乡间农家教出一个小吏，自然就已经烧高香了！
实在不行，只要赵国公府能帮他一把，只要他资质不糟糕，一定可以出类拔萃……虽然，若要做到这一点，首先是爹和年老全须全尾告捷归来！
府天
昨天风里雨里忙活一通，完全忘记今天是周一这种事了，囧……虽说这结果也冲不了榜，但照旧求一下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