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山思缘辗转难眠，脑海里不停浮现嵇珏与渊虹大刀相斗的情景。她心中忧虑不已，只怕兄长学成归来，与云楼之主必有一场恶斗。
阿珏兄长与云楼之主之间的愁怨似真又为幻，不值得双方为此斗个你死我活。
这日街上偶遇归墟使君，她便向使君讨教对策。
“归墟郎既然知道内幕，怕是碰巧也知道如何化解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世间能让他们解脱的，只有宿主殿下。不外据我所知，这位殿下素来一言九鼎，未曾有变。”
“凡事总有个例外吧？”
“不应称为例外，而是机缘。”
归墟郎拿山思缘举例，称她自己就是机缘，即她所谓的例外。此等机缘为自身修得，旁人不外是助力。使君要她顺其自然切莫强行为之，以免弄巧成拙。
说起弄巧成拙，山思缘不禁想起生父裴郎主。
虽说父亲之死乃天命所归，可她始终无法迈过心里这道坎。究竟父亲是她间接害死的。
“使君说的倒也在理，与其瞎费心，还不如静下心来好生修炼，日后才好着力呢。”她暗自思忖，将目光投向不染灰尘的归墟郎，心里已有了主意。
归墟郎貌似已经看透，说是有要事要办。
“我倒是闲得很，卫郎君若是不介意，思缘晚些时候再去贵寓造访好了。没此外意思，就是想同使君切磋一二而已。”
说罢，不等归墟郎回复，径直离开了。
——
未曾等到与归墟郎切磋，山思缘就接到线人来报，绿珠在城西一带死而复生了。
想来复生的不是绿珠，而是巫月。
山思缘连夜赶往城西一带，搜寻巫月的踪迹。
她未能找到巫月，倒是撞见了巫真。巫真在巷子里彷徨，像在期待着谁，又似乎只是茫然不知去处。
她在暗处视察许久，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远处一玉面郎君迎着刚钻破云层的月光走来。熟悉的容颜带着几分凉意，正是山思缘的阿珏兄长。
只见巫真单膝跪在他跟前，表忠心道：
“巫真愿为殿下效劳，生死无悔。”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巫月在四周，专找权门麻烦，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属下这就去阻止她。”
巫真起身就要离去。
嵇珏增补道：
“最好是提头来见。”
巫真先是一愣，随后才应了声：
“是。”
——
暗处的山思缘心中似有千层海浪，她印象中的阿珏兄长，绝非心狠手辣之辈。她黑暗跟踪巫真，想着须要时也可识趣行事。未等她行动，就被嵇珏抓了个正着。
嵇珏笑面对她，眼底却是酷寒的：
“看来，我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
“思缘所作所为，不外是想护着兄长而已。当年若非兄长相护，思缘也不会有今日的思缘。”
嵇珏笑出了声，像是听了极为可笑的笑话。
“你所谓的护着，即是随处与我作对吗？”
“……”
山思缘答不上来，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嵇珏终究没有为难她，转身走了。而山思缘又一次无视他的警告，终究照旧跟了上去。
——
山无峰，水无泽之地，乃是困局。巫月穿梭于云雾间，苦苦寻觅巫者足迹，手里的灯笼如萤火闪烁。她步入森木汇灵之地，借着月色开启巫坛。
她以自身血绘天恩画卷，求十巫衍图。
天意既允，化一牛皮卷。她刚拿得手就遭到巫真的暗算，胳膊和卷纸都被巫真扯了去。巫月吃痛，一边追击一边责令巫真返还衍图。
两人于沟壑间大战。
几百回合后，巫月明显不敌。她责备巫真，身为十巫之一，蒙受尸姬恩惠，却甘为大荒君鹰犬。巫真不作辩解，也并未因为受辱而加大攻势。
巫月被击倒在地。
巫真化气为刃欲取其头颅，却被巫月以红光偷袭，一时间五感尽失。待她缓过神来，她的头颅已被巫月斩落，神格亦被收入衍图中。
巫月接上胳膊，对着地上的残尸冷道：
“尸姬早知你会来，我又岂会毫无预防？”
——
这一战，颠覆了山思缘对巫月的认知。印象里巫月总是孱弱不能自保，如今却能反杀巫真于绝境中。山思缘终于认识到自身的不足，无论是大荒君照旧尸姬娘娘，都不是她凭借一己之力能左右的。
夜色正浓，她溜进卫府，恰好碰上卫小郎君吸食残魂。
她大为震惊：
“郎君此举何意？”
“总有一两个顽固不愿被渡化的。”卫小郎君丝绝不慌，“山女郎何以到访？”
“巫月杀了巫真，我亲眼所见。”
关于大荒君和尸姬之间的纠葛，她还想了解更多。如果每一世重生都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他们生而为神的意义何在？神存在的意义绝非私欲俗望。
卫小郎君道：
“据我所知，每一世都不乏局外人试图调停。你若能跳出肉眼禁锢，便知死生折磨之外，被斩杀的乃是执念。而重生时执念又会重启，重复不休。”
“原来如此。”
山思缘推断，若有人能破轮回之局，便能破了执念之咒。他们每一世都被相互所杀，若这一世死于第三人之手又当如何？她想起了幽都之主。
卫小郎君有所察觉，道：
“幽都之主本是败主，不行成事。”
“使君本人脱手又当如何？”
谁料卫小郎君甘败下风，道：
“我乃残身，不敌。”
智慧如她，怎会不知使君言外之意？她本该成为使君的一部门，得了机缘才入得轮回，也因此削减了使君的功力。追念大荒君的浇灌之恩，以及被卷入杀戮轮回的十巫，另有为屠戮而生的权门子弟，她心中五味杂陈。
“世间本无两全法，我父舍身为天下，我又岂敢令其蒙羞？若是非我不行，使君任取即是。”
至此，卫小郎君眸色稍亮。
卫小郎君凑近山思缘，嗅其灵秀之味，难掩垂涎之意。就在张口之时，凤主突然现身制止。
凤主道：
“使君若卷入其中，必遭宿主嫌恶。世间人祸溢满，若再遭天怒，恶鬼残魂群起相抗。天下大乱，非帝君所愿。”
山思缘反讥道：
“凤主怎就不知，天下早已大乱？”
天怒人怨之境地，也不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