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郎主病重，裴危页前往探望，正好同僚张华也在。贾模写了一封信，托付张大郎主在他死后呈贾后，那信中一笔一划，皆是肺腑之言。赵王司马伦不思报效朝廷，恭维之徒，结党营私，应当处置，否则后患无穷。张华叹息感伤，贾模已不受重用，心中却还念着山河社稷。此情此心，天地震容，可唯独贾后受奸臣蒙蔽，疏远贾模，一意孤行，实在是可恼、可恨。
贾模之子名唤贾游，贾模将其唤到跟前来，告诉他日后继续他的爵位，虚得尽力侍奉君主，为人臣者，当尽忠效力，不能因为一时不得志，而挟恨在心。贾后乃是贾模的族妹，他好频频想告诉贾后，同为贾氏一族，他岂会害她，他所言所为，都是为了司马家的山河越发稳固，可是贾后自大、残暴，什么好话也听不进去，似乎所有当权者，手握权力之时，便听不得逆耳之言，只愿意听攀龙趋凤之言。而奉承之言是毒蛇，吃着爽口，毒入心肺，并不知不觉的，死在其中，所谓的口蜜腹剑即是此理。
贾游心中却不以为然，碍于父亲生命紧急，不忍其心留遗憾，加之母亲哭得伤心，便冒充应下，称会凭据父亲嘱咐的去做。实则他早知贾后昏聩，并非善类，他很希望父亲解甲归田，像那些不谋大事的名士一样，归隐田园山水间，如此他也能与父亲常聚一起，不至于日日提心吊胆。
自古有几位君王不辜负良臣，更况且贾后还不是君。
在场的另有裴危页和张华两大郎主，贾模又嘱咐二人要竭尽全力，辅佐贾后，不行让她听信小人之言，误了山河社稷。张华和裴危页很是无奈，只说尽力而为。
弥留之际，贾模想起几年前叔母郭槐还未去世时，曾说过一些耐人寻味的话。
“叔母曾言，我们曾是亲兄妹，如今兄妹离心，皆因权势诱惑太大。这大好河山，迷了几多人的眼，希望她能早日醒悟，以社稷为重。”
事实上，郭槐说的远不止这些，只是涉及叔母声誉，贾模未便谈论。那是贾母感伤，她的女儿如今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临死前贾母还万般忏悔，心中想着贾后的残暴性子或许是跟她学的，若是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孩子们有样学样，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田地。郭槐曾规劝贾后善待他人，贾后却说不杀不威，这都是跟郭槐学的。
不久，贾模听闻太子被囚，一时气急攻心，含恨而亡。
而这边，赵王听闻贾模写了一封信交给张大郎主，要张大郎主在贾后面前弹劾他，心中很是恐惧。谋划再三，他认为可以杀张华，一劳永逸。贾模病故那晚，白振带着玄门门生杀进张家府邸，却遭到草木精怪拦截。草木精怪就跟疯了似地，如巨蟒般的枝条咆哮而来，尽管白振有大荒之力护身也只得落荒而逃。
草木精怪维护张华这事，白振能想透，张华自小便与俗人差异，就恰似裴危页，虽居政界，修道之心未曾忘却。
不外白振智慧，知道无法对张华下手后，便买通贾后的近侍，编织贾模与赵王有私怨的谣言。
厥后贾后收到书信，果真没有追究赵王。既是泄愤之言，难免有失公允，而贾后又生来多疑。
赵王又躲过一劫，赏了白振一大笔钱。白振拿钱去鬼市买提升修为的丹药，正好碰上追随楚公修炼的山思缘，山思缘处云楼之上，想杀他，但考虑到自己修为不足，便未动手。
云楼之主隔着屏风，问山思缘：
“白振一门，你可曾细查其泉源？兵家因何不臣？”
“心有野马，残虐河山，君王不察，小人作乱，良臣蒙冤。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权门一党，也是应时局而生。楼主也不例外，对吧？”
“瑶草通透，俗世已看破，何以无法抽身？”
“皆因白振那样的人，不是俗世凡胎能搪塞得了的。我与他生而为宿敌，必须除之。”
云楼之主笑了，笑声淡而通透，良久方道：
“若你并非养于山家，白振一门于你不外街头恶人，可冷眼待之，不予理睬。然因缘纠葛，又有几人能抽身且不亲近其中一方呢？瑶草啊，私欲并非天理不容，生养之膏泽有可原，现如今你身处迷雾中，精怪不似精怪，神不似神，人不似人，直视真我更有利于提升修为。”
山思缘思忖良久，有所领悟，离别云楼之主。
——
其时，听闻张家院中有精怪出没，山思缘连夜勘察。说来也奇怪，那精怪竟不伤她，还唤她‘小草’，似乎认得她。山思缘追问缘由，那精怪却道有人下了命令，草木之灵不行多言，时机到了她自会知晓。
山思缘于是问那精怪：
“人妖殊途，为何要借居在张家院中，不去更辽阔的山林呢？”
妖怪却说自己修行千年，即将修得人形时遭遇大劫，幸得张家郎主相救，故此留在院中报恩。山思缘不再劝说，精怪之举，说错不算错，说对也不算对，遂了精怪的心意而已。
受了人间的恩，自今后，便难以维持昔日之纯粹，再难不问世事。
返回的路上，山思缘偶见一黑衣男子，彷徨于街上，不幸被流氓痞子纠缠。山思缘见那男子久久不动声色，任由痞子搜身辱骂，以为对方不懂武功，便飞身落地打退流氓痞子。
“卫小郎君，你怎会---”
未曾想，竟然是病秧子卫玠。
此时有冷箭飞来，山思缘下意识地想掩护对方，刚挪动脚步，却见卫玠嗖地挪到她前面，捉住冷箭扔回去。
惨叫声突破云霄，随后一道黑烟冉冉升起向西去。原来冷箭是魂箭，偷袭的妖魔至少得有三百年功法，换了山思缘不见得能应付过来。
“看来，人间俗世，并未让使君功法受限啊。”
山思缘说完，暗自思量，有生之年，怕是难以逾越他了。
“多谢小郎君脱手相救---”
山思缘话未说完，他便走了。
身形穿梭于黑夜中，任谁见了，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位得道高人即是卫家的病秧子。
山思缘盯着寂静之夜喃喃感伤：
“是个怪人，亦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