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渊的肩膀上枕着女孩子的头,半条胳膊也被阮明在抱着,他莫名觉得这半边身子有些发烧。
“谈什么?”
他们平时谈的还不够何等?
明在晃了晃自己的腿,逗弄着低飞的萤火虫,笑道:“随便谈点什么。”
对,随便谈点什么。自打她入了私塾,跟四哥的相处时间就大打了折扣,现在难得的良辰美景,呆坐着实在太过浪费。
阮明在听见阮清渊低低的一声笑,抬头,看见他依旧摇着羽毛扇,长垂的黑发也被扇动了,拂过那张人神共愤的脸,轻轻掠过她的手臂。
她想,四哥真是足够吸引人。
明在突然忆起一件事。
“今日跟长寿和姜纸砚划船,途中姜纸砚跟我们提起了师允熠,那个红熹公主。”阮明在幽幽开口,盯着阮清渊的眸子,脸上是很揶揄的神情。
阮清渊并未答话,只是等着女孩子继续往下说,心里却想着,姜纸砚那小子,嘴巴就没个把门儿的!明知道阮明在对那人不满,还提起做什么呢?!这嘴巴,得好好修理修理了。
“姜纸砚说,那师允熠多数是看上四哥了,来日回去同熹国天子一说,做我嫂子也不是不行能。”
这话中有点幽怨的意思,不外不是很明显,阮清渊没有听出来。
“你愿意么?”阮清渊笑问。
阮明在坚决地摇了摇头,重新枕在阮清渊的肩上,鼻子里哼哼作声:“能愿意么?”
阮清渊不做声了,说起来,他如今十九岁,明年成年,放在其他男孩子身上,不说正妻,侧室肯定是有了。只是他无心这些,因此十九年来也就跟阮明在这个妹妹亲些——然而,他知道阮山河已经有些急了。
“那如果换成其他人做你嫂子呢?”阮清渊默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十二岁的明在谈起这种事情,心里不觉有些可笑。
其他人做她的嫂子?
阮明在咬了咬下唇,神色有些庞大,她排斥的似乎不只是师允熠做她的嫂子……
肩上的头轻轻摇了摇,人却没有说话,阮清渊便察觉到阮明在兴致不高,这一瞬,他如水平静的心突然起了一丝波涛,紧随着又起了一丝烦闷。
“四哥。”明在靠着他轻轻喊了一声,他应了,看见女孩子伸出一只手,一只萤火虫在她的指尖停了一会儿,那手纤长无瑕,连着皓腕藕臂,带着专属于女性的恰到利益的弧线,总是能轻易勾住人的视线。
“我不喜欢你娶亲。”
阮明在淡淡地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收回手,离开阮清渊的肩膀,有些黯然的乖乖坐在一边。
这倒是把阮清渊说愣了。
说实话,阮明在不喜欢他结婚这件事,印象里似乎不是第一次说了,但不知为何,阮清渊觉得这一次女孩子说的格外认真。
认真到……他不知该回应什么。
“可是四哥……总要娶亲的……”
很久很久,久到阮清渊觉得身体有些凉意了,久到阮清渊觉得萤火虫都飞累了,久到阮清渊觉得星星的光都开始偷懒了,他听见身侧一声轻叹,和一句低语。
他心里蓦地一阵抽疼。
“我娶亲,明丫头很难受?”阮清渊哑了声音,终于给了阮明在一声回应,这话一出口,他竟发现自己也生出一点难受起来,为什么难受呢?他也说不上。
“虽然。”明在歪了歪脑袋,语气不是很欢快,“四哥娶亲了,每天都要围着另一小我私家转了,明在就孤苦伶仃了,虽然欠好受。”
原来是担忧这个。
阮清渊莫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明在的头顶,掌心中的湿汗也消了,他笑起来,看着明在的亮晶晶的眼睛,道:“不会的。不管四哥娶不娶亲,都不会不管明丫头的。”
明在闻言点了颔首,阮清渊的话显然没有抚慰到她,她的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似乎被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不外强撑着扯了笑意,回道:“我们回去吧!长寿还病着,不能留她一个。”
这笑容有些牵强,这语气也有些急切,阮清渊的脸色暗了暗,隐约觉得明在不是很相信他。
气氛是蓦地间变得微妙的,谁也不再说话,阮清渊走在前面,明在就在后面主动拉开了距离,就这么别扭地走着,谁料晚上太黑,后树林到无忧殿这段路又不是很好走,加上心里想着事儿,明在一下子就崴了脚。
先是听见嘎吱脆的一声骨头响,厥后才是阮明在后知后觉的一声低叫。
阮清渊的步子,就这么停下来了。
看见明在单脚站立,扶着河滨一棵柳树疼的龇牙咧嘴,眼睛里还蕴着泪,却照旧一眼没看自己。
于是,心头那股急躁之火烧得越发旺盛,他挺直地站在那里,薄唇紧抿,不动,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