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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境

第77章 星月夜

行者无境 华小晏 2385 2018-11-09 17:55:00

  “我也是蛮愧疚的,哥哥这个样子,我到美国来,不能说不是在躲他。”

  她知道吴远作为土生土长的南都人,不大听得懂吴语,在只有他们两人时,便一直讲着带有口音的普通话。

  “没事。”吴远嘴上这么说,心里在想:岂论谁遇到这种家人都市想躲吧,您是躲到这儿来了,我可是没处躲呢。

  为了制止聊不下去的尴尬,小姑又戴上园艺手套,对着一盆白玫瑰,边剪枝边说:“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但从你爸妈结婚到最后,我也知道个或许。”

  小姑说的“最后”,应该就是指妈妈大出血走的那天。

  “你妈妈确实叫乐无韵,哎呀漂亮得不得了赖,虽然眼睛有些问题,但说她‘惊为天人’可一点不外分,那些香港的女明星,没一个比得上她。

  “我看你那只眼睛啊,就是她传给你的。”小姑指着吴远的右眼。

  那个年代差异现在,还没有美瞳,灰色虹膜的月离人出去都市被审视一番,只能说自己有眼疾。

  “他们两个一直怀不上,厥后嫂子说她老家有偏方,可以试一下,果真乐成了,一试就灵,有身的时候也好好的,照旧顺产,结果谁想到,唉!”小姑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些吴远都从何院长那里听过了,他还想知道更多:“那您其时在场吗?”

  “唉,嫂子是个可怜的人哟,结婚生孩子,家里都没来人,全是我哥哥在照顾,可他一个男人,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回去帮嫂子的忙。

  “她生你的那天我也在产房外面,是夜里生的,第二天白昼还好好的嘛。我厥后帮她回家拿衣服,走得时候她还抱着你呢,晚上回来人就没了,哎哟怎么搞的嘛!”

  小姑哽咽着,似乎还在懊恼当初不应离开嫂子。

  “听说她出了许多血。”

  “许多血?”小姑红着眼眶转过脸来,“血都流光了好伐?”

  吴远不敢去想那画面,只觉得手上马上没了温度,不住地微微发抖。

  “我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她血流光的时候回!哎哟——”小姑眼角挣出了泪,吴远愧疚自己害得她痛苦。

  “——都来不及推去抢救,”她开始哭泣,“病房都被血淹掉了……医生护士全挤着……你爸爸也倒在血里……每小我私家都是……唉……”

  吴远不知道怎么慰藉,也不知道该不应抱住她,只能笨口地拍着她的肩说:“小姑,别想了,都已往了。”

  “……哪有产后大出血出成这个样子的……这是老天爷硬要收了她……”

  老天爷么?

  吴远缄默沉静着,若真的有老天爷,那他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老工具。

  对一个刚生产的女人连一丝可以挽回的时机都不留下,铁了心要置她于惨死的境地。

  “……然后我就去抱你,”小姑整理了下情绪接着说,“你倒挺乖的,什么不知道,阿拉远远可怜噢……”小姑说着来抱吴远,可吴远严重怀疑她是借用自己的衣服来抹眼泪。

  “说来奇怪,”小姑终于放开了吴远,“我记得很清,其时你不哭不闹,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咕噜噜直转,抱你也没有反映,就像……”

  “就像瘫痪了一样?”吴远心下一拎。

  “哪能这么讲嘛?”小姑轻拍了三下吴远,想拍走他说的晦气话。

  “那天是农历初几?”

  “农历……这个谁还记得?只记得公历日子唉。”

  吴远立刻掏脱手机找出日历,把时间调至二十七年前,自己降生的那一天:月朔。

  而第二日,也就是母亲离世的那天,农历初二,新月。

  自己刚出生,就遭遇了新月初二,便已经开始有这种病症了么?

  搞欠好妈妈的惨死,真的是自己造成的。而手表上的月相盘,已经快指向那个代表新月的银环了。

  吴远胸中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五分的杂乱、两分的愧疚、两分的惆怅,另有一分,可怜他的父亲。

  “哥哥受了刺激,连嫂子的葬礼都没法去,照旧我和一些朋友资助操办的。等你上了幼儿园,大卫就带着我到美国,这些你早就不记得了。”

  小姑没说全,大卫姑父是带她逃到美国来的,逃离这个对人肆意打骂的哥哥。

  “哦对了,你知道你爸爸当年被人买走的画,画的是什么吗?”她又问。

  吴远摇头。

  “一幅人物肖像,是你妈妈怀着你的样子。”

  “……”

  小姑见吴远低头不语,便吸了吸鼻子擦干泪痕,“好啦,不说了不说了,你晚上还回酒店吗?小姑这里有客房,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画家妻子的肖像画别人也买吗?”吴远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去买别人妻子怀着孕的肖像。

  “这个嘛……”小姑的眼光躲闪了一下,“是我卖掉的,因为我要走了,没人照顾你们,这钱全留给你们家生活了。”

  吴远点颔首,还记得他以前领着老爸上银行,那些柜员看见存折余额时的庞大眼神。

  “谢谢小姑,不用了,另有朋友在等我。”吴远谢绝,他突然想去个地方。

  天色已晚,只靠住户院子里的灯完全点亮不了这条林荫道,把路面照得发白的,是月光?

  吴远仰起头,从婆娑的玄色树影中望去,原来残月,也可以这么亮的吗?

  想罢又紧了紧外套,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往前踱步,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他回家戴上邹小修好的“鸟嘴医生”面具,打开信号滋扰蛋,又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官网中,找到挂着那幅画的展厅照片。

  下一秒,便站在了那张画前。

  《星月夜》。

  就像知道吴远要来一样,唯独这幅画顶上的射灯,竟然在深夜里为他照亮着,也许是忘记关了吧。

  吴远没有几多时间,监控室的值班警卫很快就会发现被滋扰的摄像头。

  他慢慢上前,又不敢太近,怕自己的鼻息打扰到这一个世纪前被梵高精心提炼至画布上的夜晚。

  这幅画在细看之下是立体的,细细堆砌的颜料被单一的光源照出了阴影。

  看似宁静的夜晚,银河却在汹涌风浪的发动下,徐徐转动了起来。

  安息着的乡村有几户人家还没入睡,从窗子里透出暖暖烛光,为归家的人指路。

  为什么要在左边画一株火焰般的玄色柏树?

  因为这就是梵高从病房那个小窗口望出去的景色,是的,圣雷米精神病院。

  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吴远在心中吟唱着那首麦克莱恩献给梵高的《Starry night》,回过神来已潸然泪下,现在这泪不是为梵高和自己落的,他很清楚自己是在为谁落泪。

  而这段歌词,也是他想对那小我私家说的话。

  振动的手机打断了吴远的神伤,此时展厅外已经响起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对讲机也在哔哔叫着,警卫竟然这么久才过来。

  奇怪,自己没装美国的电话卡,怎么还能响?

  而乐亦彤的专线可不会管你在哪里,只有一条短信:

  来一下,要去赋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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