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龙虎舞，金钗开
看着那双炯炯俊目，吕岩推测着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姤儿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说的第一句却是——
“是你罢？除夕那晚带着面具的人，就是你罢？”
吕岩顿口无言，感受像是一个惹祸的小孩被揭开了谎，刚刚满面东风有些尴尬起来，他一边心想着姤儿是怎么突然认了出来，一边回避着她的目光。
吕岩躲避的模样给了姤儿答案，她脸上逐渐浮笑，快意跃然，追问道：“吕岩，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你喜欢我怎么不早说呢......”
“舞龙游街似乎要开始了，咱们赶忙去看看罢！”说着，吕岩不容分说地拉起姤儿飞身而下，开始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真的么，你看到了？”
“嗯，正在街头准备呢，现在已往正好能遇上。”吕岩暗自庆幸转移了姤儿的注意力，话便更多了，“咱们得去占个好位置，这可是上元的重头戏呢，你待会儿跟紧我。”
“嗯。”姤儿满怀期待所在颔首。
绣球在前面时上时下地跳动着，两条黄红相间的长龙在密集的鼓点声中追随着绣球威严地翻转，龙须随势而动，龙尾肆意翻腾，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停于耳，烟火四溢，腾起的烟尘弥漫开来，双龙戏缠其间，颇有一番在霞光云海中腾云驾雾般的景象。
姤儿走在前面，随着游行的队伍徐徐向前，吕岩则随着走在后面，手中时不时摸摸胸口里藏的工具，生怕被人群的冲撞给颠丢了。
待队伍走到街尾，那里早打好个戏台子，双龙猛地跃起直冲云霄，又突然急转直下，消失在万头攒动中，锣鼓声蓦地停顿，突然的平静让人们反映不及，怔神之间，一个绣球抛至空中，两只眨巴着铜铃大眼的狮子争先恐后地跃上台子，随之是一番更为猛烈的鼓乐声，将气氛推至了热潮。
“假面胡人假面狮，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奋起毛衣摆双耳……”诗句虽妙，却终究百闻不如一见，姤儿看着舞狮摇头摆尾，眼花缭乱间，随着人群高声叫好。
待锣声停息、人群散去，已近半夜，转头再看大街，虽然不似先前那样拥挤，却依旧歌舞升平。
“走罢？”吕岩侧身向姤儿伸脱手。
姤儿心头涌出一阵感动，看着吕岩莞尔一笑，上前一步紧紧将那只大手牵了住。
萍飘蓬转后，今后，即是休戚与共。
两人漫步回了吕府别院，看晴雪的房间一片漆黑，吕岩笑道：“这俩人，预计要疯玩到明日呢。”
“难得尽兴一次，不外照旧给她留灯，也许过会儿就回来了。”姤儿说完，正要脱开吕岩的手，却被他紧紧拽住。
吕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支玉簪，在满院灯火下翻着碧光，他抬手小心将玉簪插在姤儿的青髻上，往后仰身看了看，说道：“不错，甚是合适。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子的喜好，所以请乐柳儿帮着选了几个，比起发钗，照旧这个最为简练雅致，看来没挑错。”
姤儿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刚从吕岩的怀中掏出还留有几分余温，惊喜之余，说笑道：“好话都被你说了，我连看都没看仔细，谁知道合不合我意呢......不外幸亏是柳儿的眼光，我就暂且笑纳咯。”
“你可不能全归功于她呀。我选这玉簪悦目是一方面，另有就是它的质地硬，簪头被打磨得甚是尖锐，日后你随着我倘若又陷入什么险境，也好有个可用的物器。”吕岩解释道。
姤儿好奇地将玉簪摘下仔细看着，确如吕岩所言，这玉簪形态少了些柔美圆润，反倒更为刚硬明锐，回味起吕岩刚刚话中“你日后随着我......”心头一荡，姤儿压了压脸上的红晕，故作随意地笑道：“还真是不错。不外预计柳儿嫌弃了你罢，她可喜欢发钗了，总是戴着好几个呢。如果发钗也能有此外用处的话，预计她会更欢喜。”
吕岩笑了，乐柳儿简直在他选了这只玉簪时嫌弃了一句“果真是男子审美”，他笑着将玉簪插回了姤儿的发髻上，说道：“你倘若也喜欢发钗，明日带你去挑，不外钗子能有什么此外用处......”话音未落，几道灵光闪过吕岩的脑海，碰撞出了点滴灼烁。
“他走之前还送给了我一支定制的华贵金钗，说是新年之礼。这对向来节俭的他来说无疑是笔大支出了，我一直小心地收藏着......”
“要硬说有些奇怪的，就是孙少尹临死前一个劲儿的指着柳儿，嘴里似乎努力地说着‘差’，预计是要她赶忙差人救他吧，不外其时旁边有家仆，不知为何孙少尹就一直紧盯着她说......”
“郎君也知道，京兆府管着京城的巨细事儿，涉及的案子自然广。说不定这位秉公职守的孙少尹办什么案子的时候牵扯到了监犯，揪着不放让监犯察觉到，才惹上了杀身之祸也未可知......”
难道！
察觉到吕岩倏忽凝重的神色，姤儿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今晚先好好休息罢，明日，咱们得去孙府一趟了。”吕岩黑目凌厉，一字一顿地说道。
夹藏在金钗细管中的纸条就这样脱开了黑暗的藏匿，将丁铮背后那残缺的一角白纸黑字地展现在吕岩和姤儿眼前，解答了他们曾提出的种种疑惑——毒物的试验、押送监犯的船沉溺的真相、孙少尹被谋害的原因......
这一切，都是源于丁铮想要驯养的妖物——那芮县大河下藏匿的妖物！
孙少尹之所以留下这封手书，就是怕丁铮和那妖邪之物在他找出证据之前先让他归于黄泉，因此提前将自己所知道的藏起交于夫人保管，这番心思，所幸终于被人察觉了。
“要上报官府吗？”姤儿问道。
“不行。一来我们空口无凭，二来这事触及妖邪，稍有不慎怕会惊动妖物，牵连了黎民。姤儿......”吕岩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姤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走罢。”
姤儿的工具无几，大多还放在醉红楼住过的小屋里，于是两人约定在城门期待，便分头去了。
吕岩一回吕府，便直奔吕母的住处去了。谁知吕母竟在隔邻的书房内，紧闭着门，吕岩敲门而入，顿感气氛有些微妙。
吕峰低头跪在地上，看不出心情，吕母看了眼进来的吕岩，深吸了口气微微撇过脸，怫然作色的神态吕岩却看了个清楚。
被这一言不发的紧张气氛减缓了急急遽的脚步，吕岩预计是吕峰又犯了什么错惹母亲生气，不外他没心思问清这些，向侧身而坐的吕母行礼说道：“母亲，我与姤儿需先回芮县，事情比力急，所以于叔和晴雪就先托给母亲照料了，等我和姤儿安置好再捎信让他们回去......母亲看可好？”
令吕岩意外的是，吕母并未追问是什么急事，他心里编好的几个借口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我会妥善照料的，你们既然有事，就先去吧。”吕母话语中满是怒气后的无力，她向吕岩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多谢母亲。”吕岩趁吕母没心思管他，赶忙行礼从书房中退了出来，关上房门的时候吕岩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吕峰，无奈叹了口气——这小子又惹了什么祸？
除了一些盘缠和衣物，姤儿将还未来得及卖出的饰物悉数打包拿给了乐柳儿。
“你这就要走？”乐柳儿惊诧道。
“嗯，突然有事，预计会有段时间不能见你了。你想要开个自家的店为何反面我说？这些就当是给你的赞助咯。”姤儿放下重重的肩负，笑着说道。
“那......是和他一起去吗？”乐柳儿问道。
“吕岩吗？对，想查一些工具。有客人来了，我就先告辞了，等事情解决完，我再来看你。”说完，姤儿便疾步出了房间，又突然停住脚，转头对乐柳儿一笑，说道：“另有，谢谢你，柳儿。”
看着姤儿消失在过道的那端，乐柳儿轻叹着笑了笑。
这几日借着资助与吕岩的交往中，乐柳儿总能听到他口中有意无意地提到姤儿，尽管她试着想要引起吕岩对她的兴趣，收获的却也只是一星半点的欣赏之意，而这些好感，与男女之情毫无半点掺杂。尤其是当吕岩说出“多谢你对姤儿的照顾”时，乐柳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外人。
那么，虽然是将这份虚无的心思弃之如敝履了，比起俊俏郎君，照旧金银的生意更让乐柳儿痴迷。而且，多了一个坦诚相交的朋友，她知道，已是件幸事。
所以乐柳儿在姤儿来醉红楼找吕岩的时候，特意故作亲昵地凑近吕岩说了几句话，看姤儿今日的满面桃花，想来两人已经捅破了那层朦胧的窗户纸。
不外，那位在吕府的吕岩之妻，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里，乐柳儿猛然一惊，一个念头跃入脑海——
难道......
难道他们是要私奔不成！